蔚藍色的大海一平如鏡,三艘大船上的船員見了海天之際的那片黑影,不由俱是發出歡呼。
闊别數月,終于趕在入冬之際回到這裏,秦飛魚卻不甚感慨。
他雖然走了幾次海路,但想象不到,海上的風暴,竟然會恐怖如斯!
那種天昏地暗,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你爲敵的感覺,甚至令他這個百戰校尉心裏都生出極大的恐懼。
原本,他們出港的六艘海船都是大翼級别,人手充沛。
并且,武有秦飛魚,術法人才更是有蕭靜風、于靜白、郭百忍……高端戰力不缺,不說海賊,縱然妖獸襲擊,隻要不是那條妖鲲,至少自保并無多少問題。
奈何,就在幾日前,快要到達目的地之際,反複無常的大海,終于讓秦飛魚見識到了它兇殘的一面。
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瞬間烏雲密布,伸手不見五指。
大海波濤洶湧,再大的海船也隻能無助地随波逐流,仿佛正在被海洋中的巨獸肆意玩弄。
要不是幾個經驗豐富的船工當機立斷地砍了風帆,說不定他們這支船隊都要徹底傾覆。
饒是如此,等到風暴過去,再度彙聚的船隊也去了五成,人員物資損失無算。
‘好在旗艦上的小妹、蕭、于二人、還有郭總管都無事……根據幾個老船工說,這還隻是一場小型風暴,竟然已經恐怖如斯!’
就連秦飛魚,此時望着大海,都多了些敬畏。旋即看到大片的陸地,又想放聲高歌。
“羅定島此名,乃是一介水匪頭目所用,不符主公身份,再說此島也有一縣之地,可爲基業了,怎麽還能沿用舊名?”
郭百忍望着越來越大的陸地,不由道:“唯名與器,不可假人,等到了島上,該勸谏主公,盡快換了才是!”
旁邊的蕭靜風、于靜白連連點頭,覺得甚是有理。
秦飛魚略微颌首,望着前方的碼頭。
隻見原本殘破的水寨早已被推平,碼頭也經過重修,用石塊壘砌,十分平整。
此時幾個值守的武士看到有船來,立即大呼小叫,引來一群衛兵。
“打出旗号,亮明身份!”
秦飛魚揮手下令,又極目遠眺。
隻是數月不見,原本在他印象中低矮混亂、宛若漁村的棚屋盡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小城。
在城外,千畝良田井然有序,甚至還有不少農夫在向外開墾。
“大哥不愧全才,數月便将此地治理到了如此地步!”
秦飛魚感歎良久,這才與葉知魚等人上了碼頭,認得這個巡邏的武士是佐佐木義信,段玉此次在出雲國新收的浪人,不由上前。
“見過大人!”
佐佐木義信連忙呵斥住後面緊張的守衛:“連大人都不認識了麽?還不行禮!”
又連忙向秦飛魚解釋:“一月之前有海賊來攻,主君命令加緊了布防,秦大人勿怪!”
“有海賊進攻?”
秦飛魚一怔:“我方損失如何?”
“主君大發神威,将敵船盡數俘虜,十兵衛、太郎、四郎他們幾個也砍到了足夠的首級,被主君賜姓,等到檢地之後就要正式賜予知行呢!”
佐佐木義信崇拜地說着,幾乎成爲了段玉的狂信徒。
沒有多久,從小城中出來一行人,帶頭的正是段玉,後面跟着天野拳兵衛等幾個武士,大笑上前:“二弟,你終于來了!”
“大哥!”
秦飛魚還好,葉知魚卻是眼眶一紅,幾乎要撲過去。
“主公!”
郭百忍、蕭靜風、于靜白等人都是行禮。
“我已經準備好了房屋,你們可以好好休息,馬上開宴!”段玉一笑,命天野拳兵衛帶人裝卸貨物,登記入庫,又親自将一幹親信班底迎接入城。
一路上望着男耕女忙的場景,秦飛魚不由感慨:“數月之前,這裏還宛若敵國,不知大哥何以能如此?”
“很簡單,以利誘之,以死趨之!”
段玉穿了一身寬袖大袍,頭戴木冠,腳踏木屐,十分從容:“先将丁壯盡數編入勞力,每日勞作,一一甄别,等到兩月之後,心思略微沉靜,害群之馬也剔除得差不多,便命令築城,因爲事先有言,城中房屋也是給他們居住的,因此還算踴躍,等到新城有了輪廓之後,就解除男女禁令,讓他們跟家人團聚,再授以房産,并命其開墾,承諾三年之後給予自由,并分田,等到秋收了糧食入倉,人心也就徹底定下來了。”
至于這其中反抗了多少次,鎮壓中帶着多少血腥,殺了多少人,就不足爲外人道。
甚至,要不是段玉有着元神之能,也根本無法管得下來。
郭百忍一行進了小城,見到城牆低矮,大緻隻有一丈多高,将近四米,用的并非磚石,而是土壘之法,卻極其堅固,不由詫異。
段玉見了,不由一笑:“此乃我得的古法,以海沙、蜃灰、黃土混合煅燒而成,名爲‘水泥’,用來築牆造屋,堅若磐石!”
“主公神授!”
郭百忍進入城門,細細看了,隻見房屋縱橫,成井字狀分布,并不太高,屋舍、街道……一切井井有條,還挖了排水溝,不由連連點頭。
沿途,偶爾有一些婦孺出現,見到這一行,都是恭敬地跪倒在路邊,不敢擡頭。
段玉也不以爲意,帶着衆人來到城主府,實際上就是爲自己修建的大宅,占地廣大,但進去之後,卻發現隻修了個圍牆,還有住所與議事的大廳、以及廚房、庫房、水井等功能性建築,其餘位置都是空蕩蕩一片。
“基業草創,諸位不要見笑!”
段玉安排人去了大廳,吩咐着開宴。
宴席十分簡單,隻有剛剛收獲的稻米爲主食、海中捕捉的魚與蛤蜊、以及一群武士從山中獵來的鳥獸、婦女采摘的果實與菌菇等等,倒也算山珍海味都齊全了。
至于其它東西,實在沒有,還得從船上搬下幾壇好酒。
因爲段玉一向甚少享受,也沒有趕制什麽桌椅闆凳等物,一行人都是在大廳中跪坐,頗有幾分草台班子的色彩。
“諸位飲勝!”
段玉舉杯,望了望左右,面帶微笑地勸酒,這就是他的全部班底了。
在他左邊,跪坐第一人赫然是秦飛魚、接下來是葉知魚、郭百忍、蕭靜風、于靜白、姜寶、程金、楊彩、楊惟平等人,一句話而言,都是慶國舊部。
而在右手側,則是以武藏泉守爲首席,接下來是王越、王濟、何瑭、山内甚平、佐川右衛門、日根十兵衛、竹越太郎、青海四郎、小川忠次郎、九鬼清兵衛等人,他們的來源就十分複雜,既有着出雲國招募的浪人武士,也有着吳越蟲使,小川忠次郎則是從那一百海賊衆中脫穎而出的效忠之輩,至于九鬼清兵衛則是來自本島提拔的海賊。
總體而言,成份就比較複雜,但可以歸結爲舊臣之外的集合,以出雲之人居多。
兩幫屬下看起來泾渭分明,并且下意識地分割對立。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段玉故作不知,望着下方衆人舉杯飲盡。
随後,秦飛魚率先請罪:“本次原有六艘海船,折了三艘,都是我之過!請兄長責罰!”
“大海波濤無常,怎能怪你!”
段玉溫言安慰,心裏卻是有些歎息,海事方面的人才還是很緊缺啊。
好在雖然折了些物資人手,卻沒有損失到核心,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時候的遠航,還是一件賭概率的事情,看起來下次要麽讓不太重要的家臣帶領,要麽必須找個萬全之策。
“主君!”
飲宴了不知多久,天野拳兵衛與佐佐木義信前來繳令,聲稱已經将物資入庫,人員悉數安排妥當。
“辛苦你們,入席吧!”
段玉擺擺手,這兩人沒有絲毫猶豫,歸入右席。
“正好你們都在,本次開墾羅定島頗有成效,已經新建一城,得戶四百,庫中存糧千石,開田千畝……”
酒宴之中,段玉順帶就将島上情況說了說。
島上原本有田千畝,此時再開千畝,就是兩千畝地,若真正成功,每年兩熟,每畝一年可收稻麥共計三石,那就是六千石糧食,足可養活兩千人了。
但實際上卻不是如此。
畢竟開荒千畝,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還得清理田間的樹根、雜草、巨石,整完地後,又得開挖排水溝,如此方才算初步功成,隻是第一年也種不得稻麥。
到了第二年,還得繼續除草,輔以牛耕,讓土壤松軟,種植豆類,增益地氣。
如此往複,到了第三年,終于可算熟田,可種些主食了。
饒是如此,爲了水土恢複考慮,段玉還是準備使用輪耕制,大緻而言就是将地分成幾塊,一塊種小麥、一塊種水稻、一塊種蔬菜、還有一塊休耕,種豆類固肥,循環往複。
除此之外,因爲是海島,還得挖水井,或者廣泛修建蓄水池,儲備淡水資源。
毫不客氣地說,就現在這些人口,想要自給自足,大緻也需要三年,期間一些糧食都需要外購!
是以若沒有充沛的财力、物力、人力支持,想要開墾,化蠻荒爲沃土,做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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