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玄道人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于靜白卻是神色尴尬:“此人師尊與我們不太對頭,道友不要介意……”
“我自不會介意的!”
段玉微笑以對,心裏怎麽想的就沒有外人知道了。
“靜玄也隻是心急而已,畢竟神捕司那一路,按照道理早應該到了,卻沒有消息……”
靜風道人似是爲師弟解釋,目光卻望着段玉。
“這事……我知道!恐怕此次神捕司來援之人,便隻有我一個了!”段玉苦笑道。
“什麽?”
靜風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隻有道友一個?那位許金章呢?”
“這個……未見到主事之人,恕我不能說!”段玉一本正經地回答。
靜風瞬間面露難色,與師弟師妹對視一眼,一咬牙:“實不相瞞……在下師門長輩便在附近,段道友若不嫌棄,與我們同去面見師父師伯如何?”
“如此甚好!”
段玉十分清楚,于靜白一個小字輩,怎麽可能使用這間皮草行?縱然此地不是白毫山此次大本營所在,也不行!
唯一的可能,就是受到上面命令,前來打探消息。
而自己作爲神捕司唯一的幸存者,無論如何,這一關也是必須去闖一闖的。
好在他此時有了一張底牌,底氣便足了許多。
……
一行人當即出城,來到一處水源附近。
這裏早早就被十幾頂蒙古包占據,看起來似乎是一個來趕集的小部落,外圍有着十幾個牧民巡邏,看起來十分正常。
但深入之後,卻會發現裏面場景蓦然一變,雖然很多人都是牧民打扮,但手腳輕靈,頭上隐約有着發髻,赫然是一個個道人僞裝。
靜風道人經過重重查驗之後,就将段玉帶到了這裏。
‘此地……絕對是白毫山大本營!’
段玉到了這裏之後,目中精光閃動。
“段道友不必驚慌,這些牧民都是本門武士假扮……”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旁邊的靜虛嘻嘻一笑:“這一支小部落都是我們白毫山的人,另外幾家駐跸别地,隻有掌門等寥寥幾個知道如何聯絡……”
他說到一半,忽然看到靜風道人嚴肅的眼神,頓時吐了吐舌頭,閉口不言。
‘果然是這樣……’
殊不知此時的段玉,心裏已經仿佛起了個炸雷。
這次前往草原的主力,朝廷方面有軍方、神捕司、行人司、神通方面則是白毫山。
這四路居然都是互不統屬,而從神捕司帶了所謂的神宵雷符來看,應該都是各自護送着某一個關鍵前來,準備迎擊北燕正陽道。
雖然分散投資,不至于一敗塗地,但等到延至山之後,卻不同了!
若是沒有人居中整合調度,如何能完美執行計劃?
而有什麽人,能夠有如此威望,令軍方、行人司、神捕司、乃至白毫山都凜然從命?
‘莫非是定北軍大都督親自前來了?隻是他爲何不将各自隊伍合一,戰前磨合呢?’
段玉心裏一個迷惑接着一個迷惑升起,卻完全沒有答案。
“靜風!”
就在這時,之前走掉的靜玄出現在路邊,身後還跟着幾個武士:“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将外人帶到營地,若是出了差池,連你師父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本門規矩,我自然清楚,隻是事關重大!一切有我擔着!”靜風憨厚一笑,此時卻是極有決斷:“我要求見掌教真人!”
“哼,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靜玄手臂環抱,冷笑跟在後面。
衆人來到最大的蒙古包之前,靜風稽首:“弟子靜風,求見掌教真人與各位師叔伯!”
‘竟然連白毫山山主都來了!’
感受到幾道法術閃過,段玉不由神色複雜。
此時識海之内,螭吻咆哮一聲,吐出一團雲霧,連帶着整個石印都變得朦朦胧胧起來。
龍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隐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隐則潛伏于波濤之内。
螭吻乃龍之九子,水屬,自然也有潛藏之力。
段玉默運術法,就是将自己的一些根基潛藏起來,卻并不是害怕這些元神真人。
說實話,任何一個道人,都不會将自己的識海開放給别人,也不會讓别人查探自己的識海,因爲這是性命根基所在,除非是生死不由自己的俘虜,否則立即就要拔劍開戰。
‘隻是我若沒有猜錯,這一次白毫山,恐怕連那位都來了……’
法術波動掠過段玉,片刻後,帳篷裏面就傳來一個清清如玉的聲音:“都進來吧!”
蒙古包内極是空曠,正中擺着幾個蒲團,上面盤膝坐着幾名老道,身上清氣隐隐,黃冠道袍,大有飄然出塵之氣。
“葉州銀章段玉,拜見諸位真人!”
段玉見到左下一名童顔鶴發、慈眉善目的道人,心裏一震,連忙欠身行禮。
等到再擡頭之時,已經毫無異常。
“見過掌教真人、師父、師伯、師叔……”
他起身後,靜風等道人也是連忙行禮。
“靜風,你與這位段銀章求見我等,所爲何事?”白毫山山主居于正中,道号‘丹心’,之前清清如玉的聲音便是他所發。
“啓禀掌教真人,這位段銀章帶來神捕司隊伍的消息,因爲事關重大,弟子不敢自專,隻能請掌教決斷!”
靜風上前一步,稽首說着。
“哦?出了何事?”丹心道人望着段玉。
他一雙眼睛古井無波,卻又仿佛最爲上等的美玉,暗蘊一層溫潤之意。
被他眼睛一掃,段玉頓生一切都被看透之感,但也知道隻是自己的錯覺,再次躬身道:“我神捕司人馬,已經于數日前在草原損失殆盡,金章戰死,隻有我一人生還!”
“什麽?”
這一下當真如同晴天霹靂,帳篷内的諸位道人都是大驚。
“肅靜!”
丹心道人一拂袖,清風吹拂,将有些焦躁的人心安撫下來,他望着段玉,徑直道:“經過如何,你一一說來!”
“遵命,我……”
段玉點頭,将一行假扮商旅,行走草原,黎明遇襲等事一一道來。
隻是涉及到五轉金符這等隐秘的時候,就遲疑一下,故意說成一件重要物事。
謊話的精髓,就在于隻說删減版的真話,甚至掐頭去尾,移花接木,故意誤導。
段玉前來之時,已經想了一路,自然編出一套天衣無縫的謊言。
“大戰之後,想不到那李銀章竟然是叛徒……我苦戰逃脫,金章卻是已經……”
段玉說到最後,聲音略微哽咽。
“許金章乃是大将之才,可惜爲将之時殺戮甚重,又猝然失位,不得龍氣化解,我上次見面之時,便看出其壽不久,想不到還是應了兵劫……”
白毫山山主幽幽一歎,旋即目光炯炯,望着段玉:“我來問你……你家金章身隕之時,可曾交待了什麽暗語與印信,還有……那護送的關鍵,又在何處?”
“金章身亡太快,未來得及留下信物與口令……”
段玉一口咬死:“隻是吩咐我必須到延支山上!”
蒲團之上的幾個道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言。
這也是段玉的算計,故意等到九月二十三,論道法會之期再出現在黃城。
神捕司未至,那些人肯定急瘋了,派出探子在市面尋找。
而無論哪個找到他,都是時間緊迫,哪裏能細細審問?
隻要自己死抓着關鍵不放手,又大體可以确認忠誠,他們便隻能帶自己上延支山。
“段銀章一路辛苦,還請先下去休息!”
白毫山山主将段玉與其它弟子打發走,望着幾位師弟:“諸位覺得如何?”
“以法術試探,似乎并未說謊……”
丹誠道人率先說着。
“非也……神捕司全滅,唯有此子幸存,是否太可疑了一點?”一名臉紅如血的道人立即反駁,他是靜玄道人的師父丹朱,與丹誠一脈多有摩擦。
“師叔認爲如何?”
丹心道人見幾人争執不下,忽然稽首問着。
空曠的蒙古包中,一個細細的聲音忽然響起,萦繞在幾位道人耳邊:‘此子身上未曾攜帶神宵雷符,許士龍恐怕已經無幸……’
“這可怎生是好?”
丹心道人大驚失色,許士龍手上的神宵雷符,便是這位師叔一手臨摹的,再加上對方修爲已經到了呼風喚雨之境,絕對不會認錯。
他這位天師師叔,乃是白毫山的定海神針,常年閉死關。這次爲了正陽道之事,也不得不破關而出。
“如此說來,此人無用,又有細作嫌疑,不如殺之!”紅臉的丹朱殺氣騰騰。
“再怎麽說也是一位朝廷命官,還是七品銀章,怎麽能殺了?”丹誠道人大是不以爲然。
“不能殺,也不能放!”
丹心道人沉吟片刻,做出決定:“我剛剛請師叔蔔了一卦,乃是兇中藏吉之兆,既然如此,便帶此人上延支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