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貴人也策馬回來,是一男一女,男的褒衣博帶,披發右衽,身穿長袍,腰間系着綢緞,腳踏牛皮長筒靴,繡以雙龍搶珠與雲紋,佩戴一柄彎刀,刀鞘上鑲滿了珍珠與寶石,年紀卻隻有十六七歲左右。
女的戴着一頂氈帽,帽頂有着纓子綴下,以白銀、珍珠、珊瑚、瑪瑙、翡翠五寶爲裝飾,華麗富貴,閃閃發亮。
“啓禀偉大的草原之子,天空中的布日固德(雄鷹),還有草原上最美麗的如其其格(花朵),有着一個外人,闖入了我們的領地!”
那騎兵首領馬鞭指着段玉:“大膽,見到了貴人還不行禮?”
“哥哥,我看他年紀也不大,好像是吓壞了……”
如其其格年紀更小,大概隻有十四五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眨着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笑眯眯地上前:“告訴我,你是南方來的南人,還是東方來的燕人?”
‘這個距離,倒是剛好可以挾持爲人質,順利脫險……’
段玉心裏汗顔了下,使勁搖搖頭,将欺負小女生的念頭丢掉。
畢竟,隻有十幾騎護衛而已,他真要沖,他們也攔不住,不由笑了笑:“我是南方來的巫師,聽說在延支山上将會有一場盛會,慕名而來……”
“你是來自南邊的巫師?”
如其其格興奮地叫着,而旁邊的少年也來了點興趣:“你會做什麽?像薩滿與祭司那樣麽?表演一個看看!”
段玉聽到這話,差點噴了,這麽二的少年是從哪裏來的?
再說,臨近烏延部,這兩人是烏延氏的貴人,肯定血脈尊貴,不說比得上天潢貴胄、龍子鳳孫,但五六品氣運在身還是沒有什麽問題,在此等貴人面前演法,實在得不償失。
‘胡人素來不知禮數,不懂規矩……北燕如此,草原更是這樣……’
不過心念一動,懶得與這幫人糾纏,頓時計上心來,拿出一塊手帕:“你們看……”
他将手帕折疊,形成一株花朵的模樣,忽然一伸手,變成一株真正的绛紅色花卉。
“我将它送給你,美麗的公主!”
段玉微笑着,将花朵送上前。
“謝謝……嗯,我很喜歡!”
如其其格嗅了嗅花蕊,臉上泛起興奮的紅暈。
“南方的巫師,果然很有趣!哈哈……”見到妹妹開心,少年也是十分歡喜,随意脫下一個粗大的黃金手镯,就扔了過來:“這是我賞賜你的。”
段玉心裏翻着白眼,但還是順手接過。
實際上,這隻是戲法的一種,在異世被稱爲魔術,靠的就是眼明手快,利用視覺偏差。
成爲宗師之後,這種小把戲自然随手拈來。
‘南方那些變雜耍的,要是來草原上,或許也能大賺……不過正經來說,異世欺騙國君的妖道之流,與江湖賣戲法的也沒有多少本質區别……’
‘也幸好,這個年輕貴人沒有腦袋一發熱就要我做他的奴隸或者弄臣,否則還是砍死他再逃亡好了……’
段玉随意想着,忽然間發現這個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略有些不對,似乎真有着這個趨勢,不由眯了眯眼睛。
“律律……”
幾匹馬同時受驚,不斷後退,差點将少年掀落馬下。
“怎麽回事?”
其它騎兵也是面面相觑,突然間,又看到一隊騎兵沖了過來:“蒙戈王子、其木格公主,阏氏有命,最近部落附近歹人衆多,你們速速回去,不得外出!”
這隊騎兵爲首者是一名四十來歲的蒙古大将,身穿黑甲,狼顧鷹視,段玉被他目光掃過,感覺簡直好像被刀子割過一般,心裏立即大,知道遇到了胡人中的高手。
胡人中當然也有勇士,甚至同樣有着精兵、與兵家大将。
或許名稱不叫那個,但本質如一,否則的話,也沒有辦法南下牧馬,侵略如火。
“原來是巴特爾師父,我知道了!妹妹,我們走!”
面對這個大将,蒙戈顯得十分尊敬,一點抗拒的念頭都沒有,呼喚妹妹離開。
“哦!”
其木格轉眼望着段玉,似是有些不舍,此時也無可奈何,與騎兵彙合離去。
“呼……麻煩終于走了!”
段玉望着他們的背影,卻是長出口氣。
那個巴特爾給他的感覺,竟然比許士龍還要超出一頭,顯然是已經兵家之道入門的強者。
此種高手,再配合大軍,在草原上圍殺一人,簡直輕而易舉。
好在自己剛才沒有與對方起沖突,否則便危險無比了。
正沉思中,眼神忽然一凝。
因爲看到了前面大隊中,一個黑點忽然脫離隊伍,向段玉而來。
這人身穿青袍,頭紮發髻,卻是個中原人。
“在下孫用,見過道友!”
他三十來歲,臉上飽經風霜,帶着滄桑之色,見到段玉,眼睛一亮,拱手爲禮。
“道友?”
段玉嘴角似笑非笑。
“剛才在隊伍中,聽到王子說閣下是南方來的巫師,豈不正是道友?”
孫用哈哈大笑,爽朗非常,但在段玉看來,卻是來摸底的。
距離大會日近,龍蛇混雜,有一個甚至親近到王子與公主身邊,怎麽能不細細調查?
“在下金玉,慶國散修,聽聞這延支山上正有一場盛會,是以不遠千裏而來,剛才雕蟲小技,贻笑大方了……”
段玉誠懇地回答。
“原來是金兄……唉,我也是散修出身,蒙阏氏擡愛,讓我當了兩位王子公主的南人師父,教他們讀書認字罷了……”
孫用有些自嘲。
草原蠻子可不講天地君親師那一套,隻拿他當個高級客卿,并且地位遠遠不如傳授武技的巴特爾師父,其重武親文的程度比中原更甚。
“王子,公主?阏氏?”段玉卻是故作驚歎:“想不到……他們竟然是烏延部可汗的子女麽?”
“正是!”孫用捋了捋胡須,目中精光一閃:“金道友想去延支山?恐怕有些不容易,三日之後雖有論道法會,但可汗同時也會派兵封山,唯有受邀而來的客人才能進得……”
這實際上很正常。
按照常理推測,正陽道主敢約戰大祭司,肯定是有着把握,對于大祭司而言,就是生死之戰!
自己部落的守護神要去打生打死,烏延部可汗的心情肯定不怎麽樣,難道還能容許一幫蝼蟻在旁邊圍觀?
“道友也不要想強闖,須知這延支山可是烏延部聖地,平時就專門有着一部看守,到了黃城慶典,也就是論道法會之時,必定戒備森嚴,還有祭祀與巫師巡邏……”
看到段玉有些不以爲然的神色,孫用立即勸着。
“原來如此,這可怎生是好?”
段玉‘大驚失色’,實際上,腰間的鬼切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發出轟鳴,又被他鎮壓了下去。
所謂的封山雲雲,簡直是笑話,隻要躲過外面軍隊,進入密林,大軍的作用便會被無限縮小。
剩下的,就是巫師、祭祀們的法術幹擾了。
這方面,縱然來個元神,段玉也能持着鬼切給砍回去,自保絕無問題。
當然,孫用并不知道這些,看到金玉‘神色慌張’,頓時頗爲自得地道:“鄙人身爲王子教習,卻也有資格帶人上山,不知道金兄意下如何?”
“哦?”
段玉卻是真正驚訝了:“孫兄願意帶我上山?不知有何條件?”
“這個麽……”孫用笑了笑,這才和盤托出。
原來這厮除了教習之外,也擔任着烏延部可汗的幕僚,有着爲他搜羅南方人才的人物任務。
在他看來,這金玉年紀輕輕,便修煉了道術,并且談吐出色,顯然夠得上标準,因此有些動心,想要招攬一二。
‘靠!’
打聽到内幕之後,段玉卻是翻着白眼:“搞了半天,是想收我爲小弟啊……你身上有王八之氣麽?”
當然,此種招攬,還隻是意向而已。
若是段玉願意,現在就可去黃城,待遇從優,不過老底也必須交待清楚。
“這個……孫兄恕罪,在下閑雲野鶴慣了,不想進入體制。”段玉立即拒絕,否則的話,這個身份八成就要穿幫。
“哈哈……金賢弟你是擔心道法修爲?我等隻是客卿,并未領受實職品級,這方面卻是無礙的……”
孫用說到這裏,不由氣憤:“想那慶國,大力壓制我等,以官職束縛,又有行人司、神捕司……修者略微出格便有打壓,當真不拿我們當人看,縱然天縱奇才也不得施展……而草原之上,卻是白紙好作畫啊,此地散修同道,可比中原多多了……”
草原上對法師之類極爲尊敬,并且因爲居無定所,多爲小部落,消息閉塞,有時候甚至會将施法者當成天神供奉。
而散修方面,因爲少有打壓,也是蓬勃發展。
這點段玉自己十分清楚,之前那個元神真人級别的巫師便是最好的例子。
要是放在慶國,野生的元神幾乎不可能,而對方卻一路修行,都到了元神驅物之境,隻差一步就要突破遊神禦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