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晴,陽光明媚,令人心情莫名變好。
但在段玉身前的聶敏,卻是面沉如水,着手上的卷宗:“錢家,真是好膽!人證物證,還有你的供詞,熊宜與士卒的供述,我都看過了,北燕是想做什麽?”
他是自言自語,也沒有等段玉回答,就斷然道:“既然黑蜘蛛已經緝捕歸案,你便回去,到董薛手下,正好還有一件案子需要助力。”
“遵命!”
段玉行禮,走出房門,迎面走來一人,正是面色陰沉的賀賓,此時見到他,目光簡直想将人吞噬。
“原來是賀大人……”段玉春風拂面般一笑,似乎對于之前之事沒有絲毫芥蒂。
“段玉,你很好!”
賀賓卻是咬牙切齒,此時隻能忍住,拂袖而去。
‘此時行人司真正是熱鍋上的螞蟻,聽聞還被拿下一個千戶,隻是縱然恨死了我,也不得不屈從于大勢……先盡力辦好手頭上的案子,竭力消除影響……’
段玉望着此人離開的背影,卻是若有所思:“這麽看來,聶敏讓我遠離,反而是爲了保全我?果然一如傳說中的剛直不阿麽?”
無論如何,這個首告之功是跑不掉的,隻是若繼續參與案情,難保賀賓不會找借口對付自己,出去一段時間也好。
‘臨走之前,恐怕還得提醒熊宜一趟,小心來自北燕的報複……’
……
巨山郡。
段玉快馬加鞭,離開了青葉郡的泥潭,按照一路上的線索,成功與董薛接頭。
“拜見大人!”
“嗯……黑蜘蛛已經落網,你做得不錯!”董薛嘴角有些抽搐,旁邊的幾個銅章捕頭則是羨慕地望着段玉,對這個剛剛加入便能破獲謀逆大案的同僚無比羨慕。
“奉金章之命,前來支援,想不到還有如此多同僚……”
段玉看到董薛手下這麽多銅章捕頭,也有些意外。
畢竟,一個銅章,往往就能負責一件大案了。
“本來這件事金章都要親自過問,不過出了青葉郡那一檔子事,也隻有我們來了……”董薛一歎,取來卷軸:“你自己看!”
“咦?竟然是他……”打開卷宗一看,段玉頓時驚疑一聲:“高岡?!”
“不錯,我們這次的任務,就是要圍捕此獠!”董薛冷哼一聲:“竟然殺了參将逃亡,讓州軍成爲笑柄!”
又道:“此人武功極高,兼之心狠手辣,狡猾如狐,已經接連逃脫諸多追捕……這一次我們神捕司得到消息,必要在其他人動手之前将他拿下!”
“其他人?”段玉更加驚訝了,旋即一個激靈:“莫非是軍中高手?”
董薛點點頭,對這個屬下印象一改,精明強幹,有勇有謀,可惜似乎不太會做人,得罪了行人司。
但究其原因,也是無奈,此時盡數壓下,大義凜然道:“出了這事,都督震怒,已經派出一支小隊的饕餮精兵,除此之外,朝廷也撥來了部分支援,乃是道門與書院之人!”
段玉聽到這裏,心中一,知道大亂之後的葉州,實在是此起彼伏,難以安定。是以朝廷都接連調派力量過來鎮壓。
而神捕司自然要在這些勢力之前将高岡緝捕,否則一個無能的評價是怎麽也跑不了的。還特别容易在朝廷來人面前丢臉。
“……根據線報,高岡之前與軍中高手相遇,血戰一場,身負重傷,已經逃入巨山郡的蒼莽山内,以此躲避鷹隼的追查,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入林!”
董薛瞥了段玉一眼,做下決定。
不多時,數匹快馬,便出了縣衙,疾馳向蒼莽山某處入口。
‘高岡,龍蛇陰符經……’
段玉沉默着,心中念頭卻是千回百轉。
在神捕司、軍方、書院、道門四大勢力圍捕之下,沒有一個大盜能夠順利逃亡,哪怕巨山郡已經是葉州邊界!
除非……
……
伴随着一聲穿空破雲的啼鳴聲,一個黑點緩緩從天空中落下,化爲一隻鹞鷹。
“立即改變方向!”
董薛摸了摸鹞鷹的頭,扔出帶血的肉條,讓這鹞鷹用爪撕扯吃着,很是歡快。
這是神捕司自己馴養的鹞鷹,不僅可以用來送信,更是空中偵查的好手,雖然礙于智慧,無法表述得多麽詳細,但追蹤一個人還是能辦到的。
當然,在密林之中,作用就要大大削弱,但也并非一無所得。
段玉擦了把汗,望着枝葉虬結,幾乎遮天蔽日的古樹,還有泥濘的路面,不由暗自歎息。
很顯然,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縱然是同行的銅章捕頭們,都大感吃不消。
若高岡隻是一般的犯人,或許可以高擡貴手,放他一馬。
奈何他犯下的卻是殺官大罪!并且還是一個參将!這種人,縱然逃到國外,若是沒有大勢力的庇護,也得緝捕歸案,千刀萬剮,以儆效尤。
蓦然間,衆人闖出密林,視野爲之一闊。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河流谷地,溪水旁邊布滿白色的岩石,宛若朵朵白雲。
一名女冠,白衣似雪,矗立在溪水之前,氣質純淨清洌,宛若一朵雪蓮。
“呼……”
段玉見到這個身影,卻是不自覺地吐出口長氣,與記憶中某個身影重合:‘又見面了呢,靜白師姐……’
他上一世錦鯉幫被滅,獨自一人浪迹天涯,後來機緣巧合,拜白毫山的丹誠道人爲師,這于靜白便是二師姐。
隻是伴随着後來胡人南下,掌教、師父接連戰死,自己這一支便如同雨打風吹去,最終凄慘凋零。
一念至此,眼角都似乎有些濕熱。
幸好他三世爲人,精神堅韌,此時強行忍住,面上絲毫不顯。
“咦?竟然是白毫山的靜白道長?”董薛一怔:“敢問可見到了高岡?”
“不曾!”
靜白女冠轉過身來,款款一禮,她身材高挑,眉目溫婉,帶着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此時輕聲道:“或許書院的林先生有所發現……”
“呵呵……道長真是謬贊了,在下區區學子,此次出來,隻是爲了遊學……”話音剛落,從下遊便走來一個書生,頭戴儒冠,後面背着一個氣死雨的書簍也就是普通的背箱伸出兩根彎成九十度的竹竿,上面綁着一塊白布,正好将頭頂一塊擋住。
見到董薛,又深深一禮:“在下林不器,見過諸位官爺!”
‘他就是林不器?’
段玉聽了,頓時深深瞥了此人一眼。
儒家修行,分爲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順幾個階段。
這其中,而立境界,代表浩然之氣修煉到了可以出師的程度。
而不惑,便是難以被道術妖術等迷惑,并深刻地領悟出儒家至理,可以爲導師,教書育人。
到了知天命境界,則是真正的大儒,秋風未動而蟬先覺,縱然沒有種種神通,但一口浩然之氣,已經可辟萬邪,一喝之下,妖邪俯首。
隻是這三個階段的儒生,依舊還是肉體凡胎,甚至如果不學武藝的話,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别,可能被一個混混随手捅死!
反倒是那些妖精鬼怪、煉氣之士,在他們面前,被浩然之氣呵斥沖擊,立即就會神通大亂,仿佛遇到龍氣鎮壓一般。
隻有到了耳順境界,才會漸漸生出一些肉身神通,比如千裏眼、順風耳之類。
至于傳聞中的随心所欲、不逾矩,那就真正是神話了。
這個林不器,便是慶國書院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據說乃是文曲星入命,八歲開蒙,過目不忘,時人異之,被引入書院,拜入大儒門下。
其後潛修數年,到了二十五歲應科舉,文章花團錦簇,一字難易,連中三元,一時傳爲佳話。
‘此時大概到了他出山之日,隻是爲何不去考科舉,反來追查這高岡?奇怪奇怪!’
段玉盯着林不器,見到此人身上正氣隐隐,顯然浩然之氣已經修煉到了不惑的境界。
到了這種階段,縱然無法一聲喝斥壓制諸邪,但自保卻是綽綽有餘。
‘但高岡是個武者啊……根本不是煉氣士或者妖邪精怪……儒家浩然之氣對血肉之軀半點用都沒有,除非耳順境界!’
段玉心裏詫異非常:“縱然這個林不器學了武功,也肯定不是高岡的對手,莫非是來送死的?”
“林先生不必多禮!”
書院與白毫山都是法外之地,裏面出來的修行者有半個官方身份,董薛也很是客氣:“不知先生可發現了什麽線索?”
“要說線索的話,的确有一點,你們跟我來!”林不器點點頭,當先帶路,引着衆人來到一處密林。
到了這裏,百年的巨樹随處可見,遮天蔽日,陰森恐怖。
“此山有靈,而怪異之處,便在這裏了!”
他指着前面的一處粗大槐樹:“此地似有結界,虧我修行至不惑之境,才沒有被它隐瞞過去……”
說着,整個人往前一走,一層水波浮現,竟然刹那消失。
“陣法?”
于靜白驚呼一聲,旋即了然:“難怪之前高岡失蹤,或是誤入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