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郡武風頗盛,當初賀宗入侵之時曾激烈抵抗,被屠殺得極慘。
這時雖然已經收複,但路上少有人煙,草叢偶見白骨,令人不寒而栗。
馬車之上,葉知魚披着雪白大氅,小臉紅撲撲,有些興奮:“大哥,我問過了,這郡的田果然便宜,并且多有連田,說不定真能買到上萬畝呢……可惜錢不夠了,之前不該在曆元縣那麽大手大腳的。”
言語之中,頗爲惋惜自責。
盤膝而坐的段玉聽到這話,卻是‘噗哧’一聲笑了:“真要跟官府買田?送财童子也不是這樣……我們現在也算一縣豪強,你這麽軟弱可欺,要被人笑話的。”
“那該怎麽做?”葉知魚眨着大眼睛,有些不解。
“當然是跟當地官府勾結……你看那些縣裏,有的縣令與其它官員都被殺了,朝廷一時來不及增補,你先去圈了地,招募流民種着,再買通幾個吏員,便可将地契改了,萬畝隻是小意思……”
“還能這麽做?”葉知魚倒吸一口涼氣。
“郡縣世家,就是要臉黑心狠……”段玉笑了笑:“眼明手快,造成既定事實,不說那些原地主或早就死了,哪怕沒死,回來打官司也不怕……”
葉知魚沉默,卻是知道其中意思,遇到那種勢單力孤的,甚至可以直接扮作盜匪殺了。
這雖然是挖慶國的牆角,但也是一州幸存豪強的盛宴,法不責衆啊!縱然後來州牧再怎樣,也隻能認定既成事實。
段玉又補充了句:“當然……我們還是尋那種真正被殺絕戶了的,少沾惹罪孽!但實際上,這些都沒有用!”
“爲什麽沒用?”葉知魚對這個很敏銳。
段玉一怔,旋即苦笑不語。
難道他能說數十年後,胡人南下,及至自己隕落之時,慶國也是領土失陷大半,有若風中殘燭麽?
縱然連田數萬十數萬,在鐵蹄之下,也不過是待宰的肥豬而已,更是惹禍之源!
他此時還收些地來,隻不過是爲了秦飛魚打算的而已。
畢竟數十年時間,也夠飛魚在軍中打下根基了,而這些,都需要外界财力物力支持!
不是沒想過苦心經營數十年,積蓄實力與胡人血戰到底,但前世隕落,還未看清天下大勢,隻覺其中内幕深深。
此世重生,隻想着快意恩仇,将前世仇敵斬盡。
‘至于天下大勢,胡人南下?或許可以做些準備,到時候,事情可爲,便爲之,不可爲,南下避禍便是……縱然要立根基,也不是在這裏!’
慶國乃四戰之地,位置實在不是很好。
而作爲穿越者,隻是跟幾人有着交情,可沒有爲這慶國或者哪家天下捐軀的覺悟。
“反正數十年經營,必要狡兔三窟,哪裏都有基業……縱然到時候秦飛魚與所練的精兵親衛,與白毫山關系好的衆人都去,也能容得下……”
這是最壞打算,段玉覺得自己重生數十年,應當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當務之急,還是本身修爲!”
跟葉知魚又說了幾句,段玉旋即開始修煉。
識海之内,一轉木印略微發亮,作爲印紐的螭吻沉穩大氣,下方的印身之中,木紋氤氲,已經填滿了五成。
“三花聚頂是一個大境界,我上次僥幸,殺了王鑒之,才有一半的積累……接下來光靠呼吸吐納,想将這一半填滿,起碼需要一年!”
至于所謂的殺人奪氣什麽的,實際上他已經試過了。
但不論那些雜牌小兵,甚至上次的亢龍手甯守玄,木印都是毫無反應,或許是等級不夠?
“隻是甯守玄身爲武道大宗師,半步入道門的人物,論實力隻比王鑒之差一階,無論如何也不該沒有反應,那就不是修爲的問題,而是氣運命數了?”
王鑒之可是正陽道應運而生的人物,修煉到遊神禦氣的修爲,甚至自己隕落之時,他依舊風光無限,日後說不定還有進益,這就非常恐怖了!
段玉有些疑惑:“這木印,能汲取氣運與命數修煉?那龍氣呢?”
所謂的龍氣,便是人間神道天庭體系,隻能用于庇護活人,但高官死了之後賜予谥号,也可造就封神般的效果。
“論氣運之隆厚,無過于龍氣,而利用龍氣者,隻有寥寥幾種……”
段玉揉揉眉心,前世的記憶便浮現而出:“第一種是國師!此冊封非同小可,非天師根基不可承受,甚至還要消耗國主的命數與氣運,但冊封之後,國師便可同時施展神通與龍氣,卻又不受龍氣所制,神妙非常!”
“第二種,便是儒生了……書院修行,養浩然之氣,明心見性,卻依舊是凡人之身,無法增長壽元,百年一死,即入神道,與朝廷體制最是相配!真正修煉有成的大儒,便可令妖邪退避,若是再配合龍氣,一喝之下,當真妖邪盡去,滌清寰宇!”
“至于兵家?專修肉身,最多擁有一兩樣神通,受龍氣克制也是極小……”
“如此看來……所謂的神道與煉氣士不能兼容,隻是低層次時的差異,宛若燒汽油還是燒柴油的區别……但本質上,都是燃料的一種!修煉到了高層境界之後,便可信手拈來麽?”
有着這點,便頓時大悟:“至少……呼風喚雨的天師便不懼龍氣加身,反而大有裨益。而兵家與儒家從低層次時便不懼,是因爲不涉及根基……”
“而我的木印不懼,是因爲它比道種高了一級,能消化低階道人消化不了的氣運?”
上一世段玉走的是道種之路,并未凝聚本命道印,因此直到這時,才發現道印的不凡。
“這簡直是……若傳出去,道門震動,我八成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毫無疑問,自己這種便是道門異端了,有時候比異教徒還要可恨。
“光是妒忌便可殺人……至少在呼風喚雨的境界之前,這點絲毫不能透露,否則立即便有大禍!”
段玉細細一想,又覺得煉氣士能以氣運修煉,才應是常理。
畢竟穿越之前,曆朝曆代,都有着道人求着朝廷冊封,甚至每逢國之将亡,必有妖孽混迹朝堂,篡取氣數,難道都是虛假?
“或許是世界規則的細微不同,又或者是之前曾經出現過變故?但我能利用此點,便足夠了……”
段玉有些遺憾:“原本這次外出,就有着避禍的心思,免得受到朝廷打壓……但現在看來,或許一些低品級的官職,大可以接了試試,看它是妨礙我,還是助益我的道業!若發現實在消化不良,頂多挂印逃亡,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
前世元神,還沒有觸及這個世界的根本。此世重來,必要站在更高的巅峰,看得更多的景色!
當下平心靜氣,呼吸吐納,體内木印清光流轉,氤氲之氣自生。
“三花聚頂境界隻是基礎,在于靈氣的積累,到了五氣朝元的大境界,便有着區别,五氣朝元之境,可分爲凝五氣、朝元神、無漏道體三個階段……隻有成就無漏道體,方能嘗試突破下一大境界,元神出竅!”
隻要邁入元神出竅境界,便可稱真人,這也是段玉前世的極限!
當然,真正論起來,不論三花聚頂,還是五氣朝元,爲的便是積蓄靈氣,打磨肉竅,成就無漏道體。
這些基礎,都是爲了最後的元神出竅做準備。
“我的篆刻師之功法,這兩個大境界便是木印與石印,與篆刻材質類似……在篆刻師手下,一開始便是攻木石,而攻金便是一個巨大的提升。”
銅乃五金之一,是以銅印也算金印,這便是一個本質的區别。
在道門中,石印升爲銅印,便是元神出竅的突破!
“若真能消化氣運,我突破到三轉銅印的時間,當可大大縮短……如此一來,給我三十年,或許我真的能夠抗擊胡人!”
段玉眼睛一亮,突然間,卻是又有些心悸:“兵兇戰危啊……”
自己活過一世,可是清楚日後戰事不斷升級的可怖。
天下大亂,多出兵家猛人。
那時候的大軍,當真是連元神都可圍殺,甚至破滅一大道脈,都不是問題。
“想這些做什麽?我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自身實力……”
段玉自修煉中醒來,望着外界天色,已經是近于黃昏。
葉知魚看到段玉醒了,頓時問着:“今晚我們隻有在野外過了,倒是大哥,你的目的地究竟在哪裏?”
雖然說要出來撞仙緣,但葉知魚自己都還迷糊着。
“先去東陽鄉,将一個人才收了,再去爲你取得一處道藏……得了那裏,你便可以修煉了!”
段玉哈哈一笑,望着葉知魚的小臉,神色便不由溫柔。
無論如何,自己這一世,總得掌握足以庇護親近之人的力量才是。
縱然外界風雨飄搖,自己也得爲他們撐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