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是一輛馬車,旁邊還有數騎護衛。
當先兩頭黃鬃大馬上,赫然是段玉與葉知魚,秦飛魚卻已經不見。
段玉見到兩邊初冬景色,又望了眼悶悶不樂的葉知魚,不由長歎口氣:“你可是怨我?”
“沒有!”葉知魚搖搖頭:“我隻是擔心二哥……”
“我對飛魚期許甚深,之所以送他入軍,也是因爲他的功夫唯有在血戰中方可大成……更何況,此時諸國混戰,文輕武貴,正是取得富貴的良機……”
段玉細心解釋着。
至于陳策後來會大破賀宗,自己送秦飛魚隻是爲了鍍金之事,此時自然不能說。
雖然軍中兵兇戰危,但那都是小兵,實際上到了軍官階級,陣亡率就要銳減。
秦飛魚有着丁讓保舉,必能得着照顧,再說自己臨行之前,也隐晦提點了幾句,讓秦飛魚避開日後幾個官軍損失慘重的節點。
若這些布置之下,秦飛魚還不能逢兇化吉,獲得功勳,也隻能說是天要滅之了。
自己已經将所有條件盡可能準備好,接下來就看秦飛魚的造化。
基本上,肯定能前進一大步,視野與境界就完全不一樣了,從此不論憑軍功富貴,還是以武入道,都有堅實的基礎。
‘但我不能親自去,畢竟朝廷氣運,與道法神通一開始有些沖突,武功另當别論……’
段玉又勸了幾句,見到葉知魚慢慢接受,不由長出口氣,心裏卻在默默思索。
這裏的朝廷氣運,也可以理解爲龍氣神通,但并非就會壞了道法根基,隻是兩者難以兼容。
‘世間萬道,皆是有爲法!所以朝廷的龍氣,在煉氣士看來,也是一道神通!隻不過,走的是神道而已!’
朝廷氣運、體制,在煉氣士眼中,就是一個龐大的神道體系!
隻不過,普通陰神最多顯靈,收數縣百姓香火就是頂天,但朝廷體制,卻是動辄容納百萬!
因此,皇帝才能自稱天子,有萬靈護身!
‘現實中,不敬神佛者甚衆,但有哪個升鬥百姓不怕官府的?朝廷集萬民之氣,又佐以律法,形成所謂的龍氣神通,再賜予文武百官,說白了,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人間天庭!’
每當任命官員,便有龍氣下降,實際上就是授予神道之威!
當然,以人身修煉神道,有陰陽之隔,有違天和,難以成事,所以也沒有哪個官員因爲獲得職位而修爲大成的。
但此種神道之威,卻固化在他們身上,從此便能對抗其它道法神通!
這說到底,也不過兩種力量的對耗,沒有誰克制誰,隻是力強者勝罷了。
但官位集合萬民敬畏的念頭,縱然一個九品巡檢,也往往管轄一縣數萬民,想一想那縣城隍能收得多少香火?甚至除了初一、十五的城隍廟會之外,廟門有多冷清,而官府卻是日夜都在與黎民百姓打交道。
因此一個九品親民官身上的神威,絕對不會比一個縣級城隍遜色。
普通煉氣士難以對抗城隍之威,自然也就敵不過龍氣庇護的官員。
久而久之,就有龍氣克制道法神通的流言傳出。
而那些官員隻是有龍氣神通庇護,不受陰邪道法之災而已,照樣有着生老病死,有如凡人。并且龍氣也隻能護身,難以控制自如,反擊傷敵。
當然,他們也是有着超脫機會,便是死後天子封神,那就是真真正正以陰神入神道,如魚得水,威能赫赫。
‘朝廷勢力就是變種的神道天庭,講究集衆,有體制之利,卻也限制頗多……我還是喜歡逍遙自在一點……’
段玉望着遠方的雞頭山,不由吐出口長氣:“大家再加把勁,晚上就能到了。”
“是啊,馬上就能到家了!”葉知魚從小到大也沒有怎麽出過遠門,此時又恢複些本來顔色:“不過九山縣那邊也是個基業,得挑些老實可靠的人去打理……”
踏踏!
踏踏!
正說話間,一行騎士忽然自斜裏策馬而出,一共六騎,橫擋在路中間。
當先者赫然是泰準,不言不語,一名徒弟察言觀色,上前喝道:“來者可是錦鯉幫段玉?”
“正是在下!”
段玉策馬上前,笑容滿面:“不知諸位是?”
“老夫泰準!”泰老爺子目光炯炯,打量着段玉:“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段玉,我那弟子技不如人,死在你手上原本也是怪不得誰,但老夫劍門的聲譽卻是不能敗在他手中,還請賜教!”
段玉聽了,不由暗贊姜是老的辣。
那範井可是夥同一群打手圍攻,再被自己幹掉的,放到江湖上哪說都是沒理。
但對方抛開私人血仇,僅以師門榮譽拿捏,反而令自己難以推脫。
不過段玉是什麽人?他眼珠一轉,頓時作無辜狀:“老前輩,晚生雖然是錦鯉幫段玉,但一直遵紀守法,連殺雞都不敢,何論殺人呢?您老人家可不要血口噴人!若您老有着冤屈,大可以去縣衙内遞狀子嘛!”
“無恥!”
“卑鄙小人!”
……
段玉這回答,還真令泰準呆了一呆,他想過段玉可能的數種回答與應對,但想不到此人竟然會完全抵賴!
錦鯉幫遵紀守法?呵呵……你當那每個月的花紅抽水,是天上掉下來的?
至于去衙門告狀,泰準也是肯定不能幹的,不說丢不起這個人,更何況他還從周家知道,那縣令與這錦鯉幫狼狽爲奸,去告不是送羊入虎口麽?
泰準呆住,那些弟子卻是破口大罵。
特别是那名女弟子,應該與範井還有些情愫,之前見到情郎屍首,怒發沖冠之下,一枚暗青子已經脫手。
咻!
段玉側頭一閃,那暗青子就招呼在了車廂上,馬匹受驚,多虧車夫死命拉住,才沒有亂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難道你們要殺人麽?”
段玉臉色一冷,逼視着那名女弟子。
“就殺了你又如何?”女弟子拔出長劍,狂叫道:“師父……殺了他們,爲師兄報仇啊!”
泰準有些猶豫,但還是一揮手。
六騎頓時抽出兵刃,慢慢圍上。
咻咻!
就在這時,從車廂内飛出兩道弩箭!
這弩箭如毒蛇吐信,迅捷無比,正中兩名弟子的胸口。
那兩人呆了呆,望着自己染血的胸口,不由摔下馬去,氣絕身亡。
“弩箭?!”
泰準見到這一幕,頓時瞳孔猛縮:“段玉!你不講江湖規矩!還有……收藏禁器,相當于造反!你等着被官兵滅門吧!”
曆代朝廷都有兵器管制,慶國之中不禁普通獵弓、長刀,但有兩樣卻是絕對不準的,那便是甲胄與弩箭!
縱然官宦人家,收藏這兩種兵器,被告發了也很危險,何況小民?
“哈哈……竟然襲殺官兵,我看要造反的是你!”
段玉也是大笑,終于掀出自己的底牌:“兩位大人,你們都看到了!”
車廂廂門打開,走出兩個面色蒼白的人來,赫然是吳宣與李恭!
他們本來中了腐屍毒,命在旦夕,幸得段玉出手相救,很快就恢複大半。
隻是段玉也存了些心思,說還有餘毒未去,自己拿手的家夥與炮制的一些丸藥卻放在曆元縣,因此要回來取,但有一味藥合起來十分麻煩,隻能就地采集,并且有效期隻有三個時辰……
吳宣與李恭心憂小命,還能說啥?隻能一路跟來。
好在他們兩個隻是皮肉傷,又是武人,拔了毒之後恢複極快,否則還真受不了這舟車勞頓。
此時吳宣皮笑肉不笑地拿出一面令牌:“都看好了,本官乃禦前九品帶刀侍衛,你這強人,竟然敢襲擊本官的車隊?不想活了?”
“我看此人倒是說不定跟禦史大人被刺案有些聯系……”李恭是個平素不說話的,但一出口就要人命,也是看出來這泰準跟段玉有仇,頓時就要将對方牽扯到大案中去!
這時候就不得不說古代交通不方便,信息傳遞亦然。
縱然丁讓已經被刺數日,但泰準也隻是模糊知道九山縣那邊出了大案子,至于案情具體如何,段玉又怎麽牽扯其中,縱然周家都不知情!
但即使不知道那些,泰準額頭也是滴落下豆大的冷汗,知道自己麻煩大了!
隻要他還在慶國混,就不敢殺官造反!
但自己與徒弟剛才在幹什麽?官道攔截,暗青子招呼,最後拔劍沖上?這不就是妥妥的馬匪行徑麽?
而聽到吳宣報出的官職,泰老爺子更是眼前一黑,差點沒一頭栽下馬去。
何爲‘禦前侍衛’?那是在國君面前聽用的啊!說不定還能偶爾見到天顔的!
此等侍衛,下到州郡,不欺負别人就算好的了,自己竟然明刀明槍地劫殺,說他造反還真不是冤枉!
“段玉……你好狠!!!”
泰準嘶聲咆哮,雙目盡赤,宛若杜鵑啼血。
他已經想清楚了,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套!難怪段玉要叫屈裝良民呢!
江湖仇殺是一回事,牽扯進官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膽逆賊,你敢殺官造反?”
這次馬車旁邊,還有幾個騎士,都是九山縣派來護送的精兵,見狀紛紛怒喝,猙獰地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