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與秦飛魚、葉知魚漫步在田壟上。
涼風習習,因爲早已過了秋收,此時正是農村中少有的冬閑時期,但仍舊有着農夫在田地内侍弄着其它經濟作物。
這兩個兄妹望着面前平整的田壟,還有不遠處的水車,不由深吸口氣,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神色。
作爲從一開始就無立錐之地的孤兒,對于一處安身之地的重視外人又怎能體會?
葉知魚此時就在算着賬:“這些都是上好水田,有一百畝,雖然按市價十兩銀子,但如此連成一大塊的,還是我們占了便宜,除此之外,還有周圍零零總總三百畝旱地,一些坡地也能開墾,至不濟能種些果樹,算起來堪堪五百畝,可以建一個小田莊了……爲了這個,縱然傾盡錢财,也是值得!”
不要小看古人對土地的渴望。
實際上,錦鯉幫之前就有購買土地的計劃,奈何根本找不到适合的大塊平整土地,再加上縣衙中的一些關系擺不平,隻能擱置下來。
但此時段玉攜着大勝周家之威,又砸通了縣令的路子,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此處田産隸屬大林鄉,這鄉裏面的宗族情況比較複雜,主姓與客姓力量相差不多,我們加入這裏之後,記得自成勢力,不要惹事,也不要怕事便行了……”
田畝都連在一起,就是有着這點好處,再加上錦鯉幫的幫衆紀律性極高,萬一真的發生鄉村中最爲普遍的械鬥,吃虧的也一定不是段玉這方。
“我置辦這個田莊,主要還是爲了咱們錦鯉幫留一條退路,這五百畝地,除了上好的水田之外,其它的人分一分,每個人也能有着三四畝,而那些水田,自然是留給真正敢殺敢拼,立下功勞,乃至殘疾的兄弟……”
“幫主高義!”
聽到段玉這樣安排,葉知魚與秦飛魚隻有心悅誠服的份。
不過葉知魚此時還是有些不甘:“咱們真的要轉移?”
“這個自然,我也不是說完全放棄縣城,但目前占據的這些卻是足夠了,再多……便有不測之禍!”段玉神色肅穆地回答。
秦飛魚道:“幫主說什麽,我便信什麽,但周家真的服軟了?這不可能!”
“實際上,這次賣田當中,就有周家的影子,可以看成某種程度的示好,當然,我覺得更是麻痹!”段玉嗤笑一聲,對于周家實在是沒有什麽好印象。“隻不過他們還需要時間調查神通士背景,還有聯系更強的好手,我們便還有餘暇……”
雖然是如此打算,但段玉還真的不敢就這麽将希望寄托在周家調查進展緩慢之上。
萬一事有不諧,還未等到他築基圓滿,對方便發動第二輪攻勢,那就真有些難以招架了。
‘以周彥那種穩如老狗的性子,一旦發動第二輪襲擊,必是十拿九穩,預備了對付神通士的手段,要是在那之前我未築基入道,便十分麻煩……當然,在此之前,他還會進行一些小小的試探,比如利用範井的屍體,吸引一些他的師父師兄弟什麽的前來報仇……’
段玉遙望遠處的夕陽,覺得此事還當真有一些棘手。
最關鍵還是沒有宗門中的環境與資源,縱然他有篆刻之道彌補,築基的速度也隻能算一般。
要趕在周家第二次動手之前,成爲入道的神通之士,他還真沒有多少把握。
“說起來……我主修的篆刻之道,要想築基入門,還需要一些資源,正好可以将前世得到的那處遺藏取了!”
段玉眸子發亮。
他前世,唯一的一次改變命運之奇遇,便是自一處秘地中得到了篆刻師傳承。
否則的話,他也沒有能力積攢資源,修行到元神真人的地步。
這一世重生之後,雖然篆刻之道的修行法門都在記憶裏,但那一處密藏段玉也不想給别人得了去。
更何況,在密藏當中,還有一些篆刻師的工具、材料之類,都是有價無市,買都不一定能買到的東西,對于他入道突破也大有益處。
“因此在築基圓滿之前,這一趟是無論如何也少不掉的!”
段玉瞥了眼旁邊的秦飛魚一眼,好在這個小兄弟最近武藝進步甚多,也差不多能獨當一面了。
“幫主,請!”
到了晚上,三人就在新建的一間農舍中下榻。
這戶農夫原本也是錦鯉幫的幫衆,其家主在一次争奪地盤的血戰中被剁了一隻手,變成殘廢,段玉自然優先安排,在此地榮養。
此時見到幫中三大巨頭莅臨,自然誠惶誠恐,讓渾家将下蛋的母雞宰了,又将懸挂的臘肉取下,料理好之後切成細細的薄片奉上。
農家中自然沒有什麽好酒,打開泥封,酒水看起來還有些渾濁,但也有那麽一股子鄉土風味在裏面。
段玉不以爲意,取過一隻粗瓷大碗喝了,這才大笑着抛出一塊小銀錠:“老梁你渾家整治的菜肴還真是不錯,以後好好在這裏安生過日子,再生幾個兒女……”
“哎!等到這些小崽子們長大了,我還是要将他們送到幫中效力!”
老梁站在旁邊,憨厚地笑了笑。
“大哥……”
喝了酒之後,葉知魚的臉頰便有些紅撲撲的,煞是可愛:“爲何我們不能在城中大肆發展?以飛魚哥此時的本事,有哪家幫派是他的對手?”
她嬌笑着點了點秦飛魚。
此時的白臉少年,臉上卻是一片平靜,縱然飲着烈酒,也不見絲毫紅暈,冷得仿佛一塊冰。
“縣城之中,關系太雜,說不定哪一條地頭蛇身後,就有豪門缙紳的影子……”
段玉搖搖頭:“而縱然能稱霸一縣,甚至數縣、州郡……做了所謂的水陸總瓢把子,又能如何?”
“如果能做一州的總瓢把子,那也很不錯了啊!”
葉知魚眼睛裏都仿佛冒出小星星。
望着這個以成爲綠林女匪頭目爲畢生志向的妹子,段玉頓時有些無語:“縱然是總瓢把子,人家官府也是說剿你就剿你,有什麽好的?”
“但那也很厲害了啊……”葉知魚滿足地道:“光是想一想那威風,便令人不能自已呢……”
“好吧……”段玉以手撫額,感覺要挽救這個從小一起長大妹子的世界觀,是一個十分艱巨的任務。
旋即,他又看向秦飛魚:“對了,飛魚你的志向呢?似乎從未聽你說起過這個問題!”
秦飛魚眸子中閃過一絲精光,平靜吐出幾字:“練刀!殺人!”
“呃……然後呢?”段玉默默歎息,這位問題似乎比葉知魚還要嚴重一點。
“練更強的刀!殺更多敵人!”
“……算了,當我沒問吧!”
打發走兩人之後,段玉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感覺要改變他們的命運,實在有些任重道遠。
“或者說……還處于中二少年期?過段時間就好了……”
他吐出口長氣,讓老梁收拾酒席,自己則是來到後院。
這院子不大,中間是一張石桌與四隻圓柱石凳,上方有一木架,爬滿了葡萄藤,想必等到炎炎夏日之際,這裏必然是一片清涼。
段玉端坐石凳之上,似在閉目養神,但實際上,卻是在暗自梳理着前世的記憶。
‘前世這時,我已經亡命天涯,後來入山修行,世間之事還當真記不得太多……’
他畢竟不知道自己會轉世重生,又怎麽會特意去挖掘信息?
實際上,要是現在就踏入修真界,或許段玉會更加如魚得水一點。
倒是這凡間之事,還是曆元縣附近,最近兩月就能有大用的,實在是印象寥寥。
‘在築基圓滿、入道之前,我至少得出門一次,将那篆刻師遺藏拿到手中……前世我是修行山門道法,下山遊曆之時才獲得的傳承,卻欠缺了最爲關鍵的一步,成爲畢生憾事,這次總算可以彌補了。’
篆刻之道博大精深,甚至與修行息息相關。
奈何上一世段玉找到傳承之後,卻是已經入道、根基早定,隻能将它當成一門強大的副職,一直引以爲憾,這一世自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雖然這傳承也在慶國,但我離開之時,必是錦鯉幫最爲危險的時候,一個縣令還未必能讓周家有所顧忌,得找一張真正的虎皮……’
段玉搜索枯腸,最終還是定下了目标。
那是一件大事,大到亡命天涯的他,都有所耳聞,便是慶曆十六年冬、葉州巡查禦史丁讓遇刺案!
按照大小相制的任官原則,朝廷任命了州牧等一方封疆大吏之後,必然還有足夠的牽制與後手。
這巡查禦史,便是其中之一。
禦史品級不高,隻有七品,但奏章卻可以直達國君案前,而帶着巡查兩字,更是相當于奉旨欽差,巡視地方。
這樣一尊大員遇刺,必定震動慶國廣場,縱然當時逃命的段玉都聽了一耳朵。
也虧他曾經突破元神,能翻閱自身所有記憶,否則也是必然早早遺忘。
“這丁讓倒是并未死去,又給救了回來,從此在官場平步青雲,有着十年大運,最終做到了一州州牧,這才盛極而衰,被抄家滅族,我或許可以借一借他的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