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元年,郎中李凡與太醫院衆人研制出了藥方,解了京城疫症危機。京城周圍十三個村莊的村民也因爲李凡的藥得救。此番疫症共死傷兩千三百人,南郡王妃失蹤。
永元次年,姑熟水匪作亂,蕭練帶五十精兵平亂,将水匪一網打盡。蕭練赤膊上陣,将水匪頭子從水裏抓了上來。那水匪頭子竟是隆昌之難中逃走的沈文集。
永元三年,北魏舉兵南下,拓跋羽禦駕親征。蕭練帶兵在南秦州抗敵。孤身身入敵營退兵千裏,并于敵軍之中斬落拓跋羽一把無字扇,重傷拓跋羽,使北魏十年不得進犯南齊。
永元四年,蕭元達病逝,範太後懿旨命蕭練爲輔政大臣。
永元五年,蕭昭胄親政,封蕭練爲大司空,賜封梁王。
永元六年,蕭練在宮中的桂花樹下挖出了那條洞螈。奇迹的是那條洞螈竟然還沒死,他孤身一人連夜帶着那條洞螈趕去驚馬槽。回來的時候奄奄一息,隻剩下半條命,李凡不眠不休爲他醫治了半個月,他才算撿回一條命來。
……
永元十年。
整整十年,蕭練從一個陽光少年長成了一個穩重青年,成了京城裏有名的王爺。
人人都知道這個王爺不愛笑,不愛說話,但卻殺伐果斷,是一匹真正的孤狼。
人人都知道這個王爺權勢滔天卻不近女色。從沒有人見過他去青樓,京城裏的公主小姐各個都想嫁他,他卻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任何一個人。
十年,什麽都變了,蕭練的頭發長長了,像京中人一樣绾起高高的發髻,帶上了發冠。他脫下一身勁裝,像是京人一樣穿上了大袖衫。
十年,唯一沒變的是他還住在李凡買的那座小宅子裏。
就連李凡都搬出了那座小宅子,蕭練還是住在那裏。
李凡研制出了疫症的藥方,範太後有意任他爲太醫院院首,但他卻拒絕了。他背着他的小藥箱日日在六疾館裏坐診。
蕭練下朝之後像往常一樣走到六疾館。現在的六疾館裏依然像何婧英在時一樣。李凡在前堂坐診,劉隐舟在後院忙着。谷修年會在六疾館忙的時候來幫着寫藥方。潘遊龍與柳如玉在沒有戲的時候就會在六疾館門前唱上一段,将收到的打賞全數拿給六疾館買藥。鳳卿卿也偶爾會來六疾館幫忙,把從商賈手中募集來的錢拿到六疾館來。
蕭練每日都會走到六疾館,在六疾館的後院裏看看,随後自己走上小閣樓裏坐着,直到太陽下山才會回到小宅子裏。
小閣樓裏蕭練親手打掃得纖塵不染。隻是那道血陣卻依然在地上。十年裏,那血陣變成了黑色,變得模糊,但還依稀能看出當年畫出的圖案。
十年,每一日都這樣,所有人都習慣了。
十年,李凡不知道勸了蕭練多少次,對他說了多少回讓他忘了吧。可是他總是笑笑不說話。李凡讓他搬出小宅子住到司空府裏去,蕭練總是說他怕何婧英回來了找不到他。
除了蕭練,沒有人認爲何婧英還會回來。
鳳卿卿和劉隐舟在洪福酒館的後院裏給何婧英立上了一塊牌位。
立牌位之前劉隐舟特地去問過蕭練,以爲他會反對,會生氣。可蕭練什麽都沒說。隻是在他們立牌位的那天來看了看,他沒上香,沒哭,也沒說話,隻是靜靜站在牌位前看了好久,然後默默離開。
十年,他日複一日重複着平淡枯燥的生活,每逢十五都會去看看何胤,去崇安陵看蕭子倫,看蕭昭文。
他很少說話,卻總是愛站在洪福酒館前看那個手藝人做走馬燈。他偶爾會和那個手藝人搭上兩句話,偶爾也會買走一盞。不過買走的走馬燈他都在回家路上随手送給路旁的窮人家的小孩。
何婧英在這世上竟然什麽也沒留下,除了那套鵝黃的輕衫,和一根金簪。
在宅子裏時,蕭練便拿着那根金簪,仿佛能看見何婧英戴着它的樣子。能看到它在何婧英鬓邊輕輕搖晃,能看見何婧英巧笑嫣然。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又是冬日,梅花樹上積了雪。
小宅門口走來一個女人,穿着荊钗布裙看上去年紀不大。她她輕輕敲響小宅的木門,一個小厮躲着腳将門打開了半扇。
女人肩頭落了雪,長長的睫羽上也落了雪,她看着小厮嚅嗫道:“請問,這是蕭将軍府上嗎?”
那小厮愣了愣,打量了那女人一番,說道:“你等着。”
不一會兒小厮從宅子裏走了出來,他拿出兩個白面餅塞在女人手裏。白面餅還熱乎着,一看就是才從籠裏拿出來的。“拿着吃吧。”
那女人捧着白面餅有些不知所措。小厮看那女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嗨,你等一下,我去看看爐子上的湯熬好沒有。熬好了就給你端一碗來吧。要是沒熬好給你端碗水來可行?”
小厮是個好心的,但也是個急性子,沒等女人說話就轉身就走了進去。
小厮往廚房走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從屋裏走出的蕭練。蕭練見小厮急匆匆的樣子問道:“你這麽急幹什麽?”
“哦,門口來了個女乞丐,怪可憐的,我想着端碗湯給她。”
蕭練眉頭蹙了蹙,聽見“女乞丐”幾個字自己心跳沒緣由地漏跳了一拍。
蕭練大步流星地往門口走去,走到門口他的腳步蓦地頓住了。
門口那個女乞丐穿着單薄的荊钗布裙,雖然衣衫有些破,麻鞋也被磨破了,但那身衣服卻幹幹淨淨,顯然認真洗過。她手裏捧着兩個白面餅眼神有些茫然。
一層氤氲的霧氣覆蓋在蕭練的眼眶裏,蕭練趕緊用手背将那層霧氣抹去,害怕面前的場景隻是一場夢。就像他每晚都會夢到的那樣,在他要觸碰到的時候人就沒了。
女人手裏的白面餅,掉在地上,掉在台階上的雪地裏。
“蕭練?”
聽着熟悉的聲音,蕭練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夢境。心疼與欣喜兩種感情似兩種巨力将心髒揉得粉碎。
蕭練上前将何婧英用在懷裏,用自己的大氅爲何婧英擋去風雪。
是真的,這不是夢,懷裏的人有溫度,還在微微顫抖,這些都是真的。
蕭練聲音沙啞:“怎麽那麽久?”
何婧英嘴唇微微顫抖着,但聲音裏卻帶了笑意:“宗薩好像弄錯時間了。”
蕭練将頭埋在何婧英的頸窩裏無聲地笑了笑:“回來了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