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星河璀璨。
人字形運河交彙入,大地上千餘處篝火燃燒,照映出數千軍帳星羅棋布地駐紮在大運北岸,這裏李承乾的凱旋大營。
此時,李承乾獨自一人坐在燈火通明的中軍大帳,他手裏拿着一本書兩眼卻沒有焦點,隻是看着空蕩蕩的大帳。
馬周所猜測困境李承乾早就遇上了,趙節從洛陽提前跑到燕都就是爲了勸李承乾舉旗造反。
他手下一些将領也紛紛附和趙節,把李承乾煩的不行,有時候都想殺了趙節,以鎮壓這股歪風邪氣。
可是李承乾現在不敢輕易打擊他們,一旦這些将士因此跟離心離德,那他西入長安的結局就吉兇難料了。
李承乾又不可能此時在大唐内部發動一場戰争,他月滅國之功傍身,數萬得勝之師追随,隻要進了長安城天下就是他的了。
如要舉旗清君側,長孫無忌就有理由征召關中府兵和對戰,這些年大唐的建設很能就被這一場兵禍破壞幹淨。
這些年李承乾爲了改變大唐或者中華民族的命運,行事幾近偏執,爲了把大唐建設成他心中的樣子,經曆過生死輪回的他,還幾次讓自己身陷絕境。
他做這些僅僅是爲了帝位嗎?
當然不是。
否則上回李世民病重他就順理成章地登基爲帝了。
他怎麽可能向幾個野心家屈服?
更可惡的是,如果李承乾借助他們的勢力登上帝位,要感激這些人,給他們高官厚祿。縱使他們犯罪也要包容他們,否則後世史書就要說自己亂殺功臣,是個暴君。
“啪!”
李承乾想到這裏越想越氣重重地把手裏的書放下。
咬着低聲自語道:“都是李世民鬧的!”
“太子殿下,吳王殿下的船隊也已經到了闆渚,派人報信說,明日前來拜見太子殿下。”
大帳外響起劉葵的聲音。
李承乾聽了深吸一口氣,清理一下腦子,目光變得深遂,緩緩起身往帳外走去。
李恪兩年前第二次出海,本來三個月前就回來了,隻是卻沒有像上次把艦隊停靠在在津港,而是從長江口進入大唐陸地,然後沿運河一路直奔洛陽而來。
雖然李恪有寫信向他解釋,說是帶的糧食要入洛陽周邊的倉庫……
李承乾卻不相信這話,從長安的诏令來看,李世民心裏已經徹底放棄他了,諸皇子中有資格接替他的隻有李治和李恪。
李治已經徹底綁在長孫無忌的戰車上,隻要李世民還沒有徹底傻掉,就不會考慮李治入主東宮。
所以李承乾決定在這裏等李恪,至少先把他船上物資扣下。
李承乾一邊走一邊想,最後決定明日主動去見李恪,再試探一下他,看看李恪到底是怎麽想的,非得這個時候西埋。
“傳孤王旨意,明日在在闆渚岸邊設宴給吳王和出海的将士們接風。”李承乾下令道。
“遵旨!”帳外傳來劉葵的聲音。
闆渚是隋唐大運河通濟渠和永濟渠的交彙點,李承乾的大軍沿永濟渠從燕都到此,再往西就是洛陽,沿通濟渠往東南走就是汴州也就是後開封府。
李承乾駐軍在此等于直接卡斷了大唐東西部一處交通幹線,所幸這個時候長安和洛陽對江南的糧食依賴還少,若是五代末期那樣,李承乾就直接再往東南走走直接在開封稱帝。
……
……
第二日,太陽剛剛升起時李承乾身穿一襲素服,被數百騎兵簇擁着,騎馬來到運河邊上。
李承乾立馬河畔,晨風吹起衣袂飄然若仙,舉目眺望不見波光粼粼,河水,唯見帆影林立的貨船。
李承乾揚鞭指着吃水很深的貨船,對身後的群臣道:“諸位卿家看看,這些都是從海外來的東西,可不比大唐差。”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的開海政策,惠及大唐多矣。”
“此次東征遼東,很多軍糧都是海外運來的,确實難得……”
“不知這些船都裝的是什麽?”
……
群臣心裏明白李承乾又在推廣他的“海外分封”政策,所以隻是陪笑附合幾句。
李承乾對此也不以爲意,畢竟這些人還要替他治理天下,不可能現在就把他們分封到海外去,要去也是這些人的子孫跟着他的子孫出去。
李承乾才說幾句話,就見吳王李恪帶着一群人匆匆走來,李承乾一見李恪就翻身下馬,扶着劉葵往前迎去。
“臣李恪參見太子殿下。”
李恪和他身後一衆出海的将士走到離李承乾,五步遠就躬身行禮。
李承乾急忙快走幾步,雙手扶起李恪,嘴裏急切地道:“三弟快快平身!”
待李恪擡起頭來,細看隻見李恪英俊如故,但是神情卻十分憔悴,不像是因路上風霜所緻。
李承乾壓下疑惑,看着李恪由衷地道:“三弟辛苦你了!”
李恪動了動嘴唇什麽都沒有說出來,就先紅了眼圈。
李承乾扭頭對李恪身後的将士道:“衆卿平身。”
“謝太子殿下。”
待衆人謝恩起身,李恪才控制住情緒,對李承乾賠笑道:“臣弟正看着讓人挑選食材爲太子殿下準備午宴,不想太子殿下這麽早就到了,請恕臣弟失迎之罪。”
說罷再次躬身行禮。
看着躬身行禮的李恪李承乾心裏微覺怪異,不及多想忙再次扶起李恪,誠摯道:“你我兄弟,何時在意過這些?”
李恪聽了再度欲言又止。
李承乾見此接着道:“自從上次你繞地回來,咱們兄弟在幽州一别,已經兩年多沒見了。
我昨晚聽你的船隊到了這裏,恨不得插翅飛來與三弟接風。”
“是臣弟的錯,昨夜就是該去見太子殿下,隻是……”說着回頭一眼身後的船隊,接道:“這裏實在脫不開身,深夜接到太子殿下命令:今日在此設宴。
臣便命人連夜預備食材,剛剛正在親自看疱人們烹饪,不想太子殿下就到了。”
李恪說罷還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承乾伸手拍拍李恪的臂膀道:“三弟有心了。”
說到這裏李承乾指指李恪身後的一衆随從道:“大哥此來隻爲見見三弟和這一衆出海的功臣,飲食上倒不必在意。”
李承乾剛喪妻喪子雖然他不用守孝,但隻要想到現在兩人的棺椁還停在東宮,他也就沒有心情飲酒娛樂,每日也隻吃些青菜、面食一類的東西。
即便設宴也隻用茶水點心招待手下文武群臣,好在手下群臣也都理解他,并不介懷。
李恪聽了神情一黯,低聲道:“皇太孫和太子妃的事,臣弟也聽說了……”
李承乾現在不想提及此事,隻是神情哀傷地歎口氣,李恪會意閉口不提此事。
一時兩人皆是沉默,李恪扶着李承乾緩緩步行,往設宴的蘆棚走去。
過一了會兒,李承調整好心情才明知故問地道:“三弟這些船上都裝了什麽好東西?”
李恪見問連忙答道:“臣弟都是按太子殿下的命令,運回大唐的主要是糧食,香料和曬幹的海産。”說到這裏略一猶豫就接着道:“另外還有兩船從黃金洲運回來的黃金。”
李承乾聽了心裏一驚,李恪之前給他去信隻提到糧食并沒有提及還有兩船黃金,但他很快就壓下心底的震驚,語氣平靜地問道:“黃金不好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