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得了長孫無忌的指點,一臉賤笑追着王良娣就跑了。
看着的李治匆忙的背影長孫無忌不知道想起什麽不堪的事情,老臉上也露出猥瑣的笑容,過了一會兒,才緩步往外走。
……
……
東宮,承恩殿。
王良娣臉色煞白,緊緊地抱着小李白坐在偏殿,宮女内侍靜靜地站在門外。
王良娣隻是一個閨閣女子,遇上這樣的事,雖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想起剛剛在太極宮裏鬥争,還是後怕不已。想到李治最後的動作,不知不覺屈辱的眼淚就出來了。
正在王良娣默默垂淚之時,有内侍在外禀報道:“啓禀良娣娘娘,晉王——。”
“晉王——”
王良娣一聽見“晉王”二字,不待内侍把話說就條件反射似的大喊。
門口内侍被這一聲吓的趴地上不敢頭。
”哇哇……”
懷裏的小李白也被吓哇哇大哭。
王良娣見此忙收起驚怒,一邊手拍撫小李白後背安撫他,一邊用袖子擦拭自己臉上淚水。
過一會兒,待小李白漸漸收聲,才再次擡頭冷冷問道:“晉王有何見教?”
”回,回良娣娘娘,晉王殿下已經來東宮。“
“他來做什麽?“
”說是拜祭先太子妃和皇太孫。“
王良娣本以爲李治是讓内侍傳什麽消息給她,她還能疾彥厲色強撐着,一聽說李治已經進了東宮,立刻就慌了神。
心知李治來東宮絕不是祭拜先太子妃和先皇太孫那簡單,恐怕意在輕薄她。
想到這些臉上一陣青紅變換,緊咬銀牙半天說不出來話,恨不得立時派人把這個畜牲宰了。
可……可她現在什麽也做不了,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娘娘身子疲乏,不如先回宜春宮歇息,晉王就由老奴去招乎。”
一直陪在門外老鬼見此心中不忍,低聲獻策。
王良娣聽了再也顧不得其他,抱起小李白就走往宜春宮逃。
老鬼在王良娣身後行禮,眼看着一隊宮女内侍跟着她們娘倆轉過殿角,才緩慢轉身拖着衰老且疲憊身體,帶着哀痛而絕望的心情,往正殿走去,他要去迎接李治。
……
……
承恩殿正殿早已改成了靈堂,大殿中央并排放着兩套巨大的金絲楠木的棺椁,棺椁前擺着供桌,上面放着大唐皇太子妃蘇氏和大唐皇太孫的牌位,下頭是各種喪儀和身穿重孝的靈前執事人等。
今日不是逢七的日子,沒有什麽外客前來拜祭,王良娣母子不在,這裏就隻有城陽公主和太子妃蘇氏母家幾個親眷在支應着,當一身紫色華服的李治走進靈堂時,立時引起堂裏諸人的注意。
隻見李治面帶微笑,好奇地打量着殿裏的諸般布置,遊覽觀光一樣悠悠往裏走來。
城陽公主一見臉色便沉了下來,快步迎上去怒聲問道:“九哥怎麽就這樣進來了?”
李治不以爲意地道:“城陽妹妹在此啊?”
城陽公主聽了不由問道:“九哥是來尋我的?”
李治見了便胡亂編道:”父皇病了這些日子,不見妹妹進宮侍疾,十分想念,所以特派來爲兄來請城陽妹妹去太極宮。“
城陽公主眉頭微皺,便道:“有勞九哥先報知父皇,我回去換了衣裳就進宮。”
李治聽了隻笑道:“父皇急着要見妹妹,妹妹還是快進宮去,本王還要祭拜先太子妃和先皇太孫呢?”
城陽公主聽了不由皺眉道:“你如此光鮮打扮怎麽祭拜亡人?”
李治聞言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的,哈哈大笑道:“本王來的匆忙,但确是真心祭拜亡人,城陽妹妹就不要太挑禮了。”
“你,怎麽能這樣?”
城陽公主聞言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治,。
李治見城陽公主如此越發得意,語帶雙關地威脅道:“眼下東宮也沒有正主,城陽妹妹還守這裏做什麽,你九哥我可是聽說這次大哥兵敗杜荷也難逃幹系。”
城陽公主今年才二十出頭,雖然生在皇家但因爲是長孫皇後嫡出的公主,驸馬杜荷是李承乾的心腹,這些年受到李世民和李承乾的雙重庇護,從不曾被人威脅過。
聽了李治的話既驚且怒,兩眼圓睜看着李治,半天,也沒有想出一句罵李治的話。
李治見此不再理城陽公主,邁步往裏走去,身後來傳來城陽公主的哀哭聲。
李治一邊往裏走兩隻眼睛肆無忌彈地在靈前人群裏搜刮,想要找出王良娣。
因爲靈前女子無論貴賤皆穿着雪白的重孝,若非十分熟悉很難一眼辯認誰是誰。
李治一心尋找王良娣,不留神就走過了賓客行禮位置,靈堂裏迎客内侍忙送上香燭。
李治擡手揮退内侍,冷聲斥責道:“晚輩婦人如何承受得住本王香燭祭拜?“
說話時眼睛依然盯着靈前一衆女眷,靈前的蘇氏女眷見此心中害怕,不自覺都往後退。
李治見此冷哼一聲便直接問道:“怎麽不見主人家前來答禮,莫非是看不起孤王?”
靈前女眷聞言忙大禮答拜,李治一見知道王良娣和小李白不在,否則就算人靈前人多,家屬答拜時也必然突出她娘倆個。
一念至此,李治神情扭曲對着靈前衆人大聲喝道:”王良娣呢?怎麽不在靈前支應?”
“李治——”
城陽公主眼見李治種種惡行,再也忍不住了。一聲大喝,邁步走到李治面前,通紅的雙眼圓睜幾要沖着李治噴出火來。
“你到底要做什麽?”
李治見城陽公主若發瘋一般,不由氣勢一弱,就往後退了兩步。
城陽公主卻不管他,接着大聲斥責道:“虧你身爲大唐的親王,一心心窺望東宮,踐位至尊,居然跑來靈堂裏欺辱孤兒寡母……你今日的所做所爲不但讓母後難安于九泉之下,就是有朝一日登上履位至尊,天下人也必以爲小人行徑爲恥。”
“住口——”
李治面目猙獰地大吼。
“李承乾已經死了,死在了一群突厥殘兵手裏。
他是大唐的皇太子,卻死的如此丢人,讓整個大唐在草原諸胡中威嚴掃地,他是大唐的罪人……他有什麽資格做大唐的皇太子,隻有你這樣的愚蠢婦人才會把這樣狂妄無德,累及大唐的蠢貨當成大唐的皇太子……”
李治發瘋一樣在靈堂裏,來回走動,揮舞着袍袖,手指點着城陽公主喝罵不止。
李治本性懦弱、陰鸷,自從李承乾在洛陽強殺武才人後,他對李承乾的恨早已深入骨髓。
因十分恐懼李承乾的狠厲,一向不敢把這份恨意在人前流露。
今日得長孫無忌指點,大搖大擺地來東宮強侮王良娣,除了長孫無忌說得那些好處以外。還有報複李承乾多年壓制的快感,多年來郁結在胸中的塊壘立時化作一股豪氣直沖頭頂百彙穴。
使他小人得志的狂态顯露無遺。
可是此時聽了城陽公主的怒喝,似是這樣報複李承乾也不算什麽光彩的事情,如此打臉。
城陽公主見李治瘋巅至此,再想想李承乾生死不明,不由悲從心來,眼淚水再奪眶而出,已無心也無力再跟李治作口舌之争。
靈堂其他人衆不光身份不及,更有人想到李承乾若真是死了,這大唐江山也就是這位的了,此時再爲李承乾得罪他,幾乎等于自尋死路……
因此在這東宮大殿,太子妃靈與皇太孫靈前,隻有李治發瘋一般,诋毀辱罵李承乾一家的聲音。
……
……
“晉王殿下,你對太子殿下如何不滿,但也不要忘了,他是你的兄長,是國之儲君。你爲弟爲臣怎敢如此放肆?”
李治聞言一怔,就看見面沉似水的老鬼柏舟緩步走進來靈堂。
“呵呵,柏内侍?”
李治冷笑道。
“老奴見過晉王殿下。”
老鬼雖然對李治極其不滿,但依然遵着禮數向李治行禮。
李治經過剛才的發洩心情稍微平靜,想起他此來目的,便冷聲對老鬼道:“柏内侍既然說到君臣,兄弟,孤王也問一聲,太子妃和皇太孫靈柩在此,怎麽不見王良娣與三皇孫守在靈前?”
老鬼聞言淡淡答道:“良娣娘娘和三皇孫連日守靈身心疲憊,此時已回寝殿歇息了。”
李治聞言邪邪一笑,“哼哼……,他們身在卑位不用心替太子妃守靈,竟然推托疲憊,躲回寝宮安享自在,這是什麽禮數?”
老鬼聞言眼皮都不擡一下,直接頂撞道:“‘聖人曰:禮,與其奢也,甯儉。喪,與其易也,甯戚。’太子妃與皇太孫之喪東宮上下,皆痛徹心扉,良娣娘娘與三皇孫更是日夜哀戚,形容枯槁,身體清減,上下有目共睹,又豈在靈前虛禮。
若晉王殿下者,幸災樂禍,仗勢欺人,咆哮靈堂,不但于禮數不合,更于人情有虧。”
李治聽了臉青一閃,看着老鬼咬牙罵道:“大膽豬狗,竟敢頂撞孤王,來人給狠狠地打這個豬狗。”
老鬼聽了李治辱罵,也是怒火中燒直接頂他道:“晉王殿下還沒有入東宮,就要想在這裏發号施令?”
李治見果然沒有人出來拖老鬼下去,臉上神色一冷,轉眼看向殿裏其他侍衛道:“怎麽你也要爲李承乾殉葬嗎?”
幾個内侍見此,互相看看都是心驚不已,稍一猶豫便便走出來四個人要去捉拿老鬼。
這些人雖然都是東宮内侍受老鬼節制,但是自從‘李承乾被圍扶餘城,生死不明’的消息傳回長安,他們心裏也都在給自己想後路。
他們做爲宮奴能想到後路無非就是再投一個主子,今見李治欺上門來中,心裏早就想設法投靠過去,隻是一時還沒有想好怎麽結歡李治。
此刻見老鬼惹怒李治,便在設想如何出賣老鬼,見此良機自然不會放過。
老鬼見真有東宮内侍敢跳出來對他動手,心裏又驚又怒,大聲斥罵道:“無知蠢貨,可知這裏是東宮,何時倫到一藩王發号施令了。”
幾個内侍素受老鬼轄制,聞言也有幾分猶豫。
李治見狀眼露兇光,冷哼道:“藩王?今日别把這老鬼打死了,待孤王入六東宮,必讓他大禮叩見孤王。”
幾個内侍聽李治已把東宮太子之位視作囊中之物,不敢待慢,忙去拉扯老鬼。
殿裏也有内侍走出來站在老鬼身邊,與這幾個内侍對抗,一時間十幾個内侍在靈堂裏相互推搡、喝罵不絕。
李治見狀、東宮内侍内鬥,也不說話隻斜着眼看戲,臉上露出不屑神色。
正在靈堂裏喧鬧不休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沉重腳步聲,轉眼就見幾個身挂白色孝衣的甲士帶着一陣風一樣走進靈堂。
那爲首甲士一進靈堂,見靈堂内亂糟糟一片,兩道刀子一樣的眉毛頓時立起,開口冷喝道:“何人狗膽,敢在莊重靈堂吵鬧?”
聲如炸雷一般,一語既出一整靈堂裏衆人都朝這邊看來。
那爲首甲士見此冷着臉問道:“柏内侍何在?職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傳谕,請柏内侍上前接令。“
站在人群裏的柏舟聞言驚的合不攏嘴,半天才神色地激動地上前行禮,高舉雙手道:”老奴接令。”
那爲首甲士見此便拿出一份密封的竹筒遞到老鬼手裏。
老鬼接過竹筒看一眼神色陰晴不定的李治,便直接打開,拿出一看是李承乾親筆寫的令谕。
看着李承乾獨會的瘦金體書法,便興奮高聲念起來:
孤王擊退突厥賊寇之時,恰逢大軍掃滅高句麗,如今已與大軍彙合,不日班師回朝。
另良娣王氏積年體弱,千裏迢迢從燕都扶靈回歸長安,想已疲勞至極,着即日起不必守靈行禮,隻在宜春宮休養,看顧皇孫李白,不得以東宮雜事相擾。”
李承乾知道接下來,長安城鬥争将非常慘烈,他必須把王良娣和小李白護在東宮。
一道谕令念完,整個靈堂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才見臉色慘白的李治喃喃道:“什麽,他擊退了突厥?”
爲首甲士見問鄭重道:“太子殿下以八千傷兵擊退突厥十萬騎兵之事,已編成戲文在河北道各地上演,天下萬姓,聞者鹹服。”
聽了這幾句,剛才還十分嚣張的李治,就像是抽了脊梁骨似的直接軟倒在地。
……
……
幾乎是同一時間,皇城裏的尚書省,也接到一份皇太子令谕,這是李承乾以監國太子的身份,下令尚書省準備迎接征遼大軍班師回朝的诏令。
而在更早一些時候,就有遼東報捷使,騎着快馬往長安城各處告捷。
此信一出立即在長安城引起轟動。
到唐貞面年間,高句麗叛出中國自立數百年,曆代中原王朝皆視高句麗爲心腹大患。
從前隋炀帝三征高句麗,到李承乾五年平遼,幾十年來多少關中健兒前赴後繼走上沙場,有多少人馬革裹屍,有多少人埋骨他鄉?
到了今日大唐終于平定高句麗,當長安百姓聽見報捷使的捷報,一個個高興無以複加,紛紛走出家門,嚎歌慶賀。
可是尚書省接到李承乾的令谕,從尚書仆射長孫無忌以下都是神色陰沉,如喪考妣。
因爲他們都知道,李承乾要回長安了!
而且是大勝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