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通通……
無數鐵蹄敲擊大地的聲音,如同天邊的悶雷一樣,震動着人心。
久曆疆場的李承乾對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他一聽就知道這是大唐騎兵縱馬奔馳的聲音。
李承乾心裏先是一喜,旋即平靜下來,轉過身來,神情冷漠地對窟哥和蘇支道:“二位卿家不必再憂心了,下面的事情就交給大唐吧!”
已經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的蘇支,聞言不顧身上的傷情,翻身就要起來向李承乾求饒,隻是他身上傷勢頗重,稍一動彈就覺得後背如同鑽心一般疼痛,一個不穩直接摔在地上。
即便如此蘇支依然不顧臉面,隻是對李承乾求饒道:“太子殿下,都是臣一時糊塗,并無惡意,隻求太子殿下看在他們曾經幫助大唐攻破扶餘城,爲太子殿下追殺過賀魯的薄功上,饒他們一次吧!”
說着以五體投地的姿勢朝李承乾砰砰磕頭。
還趴在單架的上的窟哥也反應過來,隻是與蘇支伏地哀求不同,窟哥則是大聲抗辯道:“就算是大唐的騎兵來了,太子殿下就能對這些有功之人下殺手嗎?
太子殿下就不怕寒了人心,以後再沒有人願意替大唐賣命嗎?”
李承乾見此哈哈大笑道:“二位卿家多慮了,孤王怎麽會随意殺忠臣,最多隻是殺幾個叛逆之人,替二位卿家清理門戶。”
窟哥見李承乾拿定的主意,咬牙問道:“太子殿下當真要殺功臣?”
李承乾頓時放下臉來,寒聲問道:“誰是孤王的功臣?别有人用心的人可不算。”
窟哥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承乾,看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隻是倔強地閉上眼睛。
李承乾知道薛仁貴來了,心裏的石頭算是放下了,這些朝不保夕的日子都快他把折磨瘋了。
契丹和奚族雖然出兵打跑了突厥兵,但是窟哥和蘇支自從進了扶餘城就對唐軍各種試探,如果讓他們早發現李承乾已經不堪不一擊的事實,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李承乾對兩個人的恨意,比對賀魯的恨意隻多不少,如果不是這兩個人表面上立有大功,而且後頭還要用他們,李承乾真想現在就把這二人殺了。
噔噔噔……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李承乾扭頭看去,見是披挂整齊的段少龍正快步走來,李承乾猜出是怎麽回事,面上平靜地等着。
段少龍走李承乾面前單膝跪下,聲音洪亮地道:“啓禀太子殿下,薛将軍率三萬大唐精銳騎兵前來護駕。”
從他的聲音裏可以聽出此時他的心情十分振奮。
城頭上的衆将聽到确切消息,也都十分振奮,相互看看眼裏難掩激動。
“好!”
李承乾淡淡地輕喝一句,就拄着拐杖緩緩往城樓下走。
這裏已經不在需要李承乾親自己坐鎮了。
什麽陰謀陽謀?
表演什麽鎮定自若?
都沒有三萬大唐虎狼之師舉起雪亮的唐刀有用。
李承乾走的十分從容緩慢,劉葵彎着腰随在他身邊,羽扇、傘蓋旌
旌儀仗尾随在他身後迤逦而行,宛如是在逛東宮的後花園。
“殺——”
當李承乾慢慢走回住處時,城外傳來響徹天地的喊殺聲,那是薛仁貴率領的唐軍和草原勇士戰鬥的聲音。
李承乾知道戰鬥很快就會結束的,他要回長安了……
“劉葵!”
“奴婢在!”劉葵連忙應聲。
“孤王前些日子讓你排的‘空城計’怎麽樣了?”
劉葵聞言露出苦笑,爲難地道:“太子殿下編的戲實在是好,隻是,隻是,太子殿下您的身份太尊貴,根本沒有人敢演。奴婢隻能命那些說書的背了下來,隻等太子殿下的命令!”
李承乾聽了想一下,沉吟道:“隻能如此了,不過這裏的供俸太少,孤王起駕的時候你派人把這他們先一步送去燕都,命燕都所有供俸都開始背這出空城計。”
“奴婢遵旨!”劉葵小心道。
李承乾點點頭,想了一下,兩眼眯起冷冷下令道:“傳孤王旨意:把盧瑤的人頭傳示各軍,讓各軍都知道這一次突厥賀魯率軍來圍攻孤王就是曾經的長孫家的女婿盧瑤帶的路。”
盧某當日被賀魯砍了,屍體丢棄在扶餘城外,賀魯退兵後,李承乾就命人把他的屍體找回來。
當日就被軍中河北道的将士認出來是盧承思的侄子盧瑤,也就是五年前迎娶長孫無忌女兒的盧氏子弟。
盧氏遭劫時盧瑤去洛陽迎親,不在範陽祖宅,後來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有意思的是長孫無忌被李世民重懲後在家閉門思過,嫁往範陽盧氏的女兒從此就住在了洛陽。
五年過去了長孫無忌沒有再給她議親,也沒有上門前求親。
人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定性她的身份,就這麽尴尬地住在洛陽一處莊園裏。
現在好了,李承乾正好拿着盧瑤的人頭,坐實他長孫無忌女婿的身份。
李承乾交代完這件事情,看着劉葵匆匆出去傳命。
突然一股倦意襲來,感到全身都懶懶的,李承乾臉上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李承乾起身走到床邊,和衣躺下,輕輕閉上雙眼。聽着城外的撕殺聲,那聲音似乎慢慢離他遠去,他終于沉沉睡去。
這一覺李承乾睡的非常沉,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
内侍扶起李承乾,劉葵忙遞上熱手巾。
“城外沒有聲音了,薛仁貴已經把城外的叛軍都掃平了?”李承乾接過熱手巾,先不擦臉,而是先問城外的戰況。
“薛将軍在午時就掃平城外的叛亂,那些契丹和奚族青壯大部分都降了。”劉葵答道。
“嗯!”
李承乾聽了才用手巾擦臉,然後把手巾丢給另一個内侍,在劉葵手裏喝一口漱口水,一邊在嘴裏不住晃動漱口水,一邊起身緩緩向前走幾步,活動一下筋骨。
在一個内侍端着的臉盆裏洗了手,才一仰頭吐出漱口水,道:“什麽時候了?怪餓的,快給孤王弄點吃的來。”
劉葵和屋裏的内侍看着李承乾恢複了從前的朝氣、活潑,心裏都萬分激動。
劉葵含着眼淚,咧着嘴道:“快快給太子殿下傳膳。”
劉葵清楚地記得,這是自從聽說皇太孫薨逝以後,李承乾第一次喊餓。這些日子每到用膳時,都是反複勸幾次李承乾才勉強吃下一些,眼看着李承乾瘦下去卻沒有任何辦法。
傳膳的内侍出去,劉葵才反應過來,低聲道:“奴婢糊塗,險些忘了請示太子殿下想吃些什麽?”
李承乾正命幾個内侍脫去他身上的袍服,聞言随意道:“随便弄些什麽就是了。”
劉葵忙點頭道:“遵命!”
“給孤王換上弁服。”脫下外袍的李承乾吩咐道。
弁服是皇帝平時接見大臣時穿的,早年李世民爲了豎立李承乾的威信,特意下旨李承乾可以穿弁服,這在唐朝所有的太子中也是獨此一份的。
以前李承乾顧忌李世民很少穿弁服,現在?李世民在李承乾心裏已經死了,也就不忌諱這些了。
再者李承乾稍後要見薛仁貴等武将,正好借此向他們表明決心,讓他們好一心護着自己打回長安城去。
内侍聞令忙去拿李承乾的弁服。
劉葵卻突然想起來,薛仁貴還在院外跪着,忙低聲道:“太子殿下,薛将軍午時就進城了,他來見太子殿下時聽說太子殿下正在熟睡,不敢打擾,就一直跪在院外等候。”
李承乾聞言不解地道:“他爲什麽要跪着?”
“太子殿下遇險,他身爲東宮将領自然難辭其咎,他自覺有罪所以就在門外跪着。”
李承乾聽了心裏很受用,但是面上卻怒斥道:“胡鬧,你不會命他進來嗎?”
“啊!”
劉葵聞言吓了一跳,太子殿下跟薛将軍到底是什麽關系?
睡着了都敢讓他進内室。
李承乾見劉葵發愣,便大聲怒斥道:“還不快把薛将軍請進來!”
劉葵慌忙一路小跑着出去,屋裏内侍知道馬上就有外臣進來,慌忙把李承乾要的弁服拿來。
“咚咚……”
李承乾正配合内侍穿衣裳,心裏想着稍後見了薛仁貴怎麽說時,就聽見沉重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緊接着門口一閃,一個身穿銀甲的昂藏大漢就走進門來。
李承乾還沒有看清就見那大漢推金倒玉柱朝着他雙膝跪下,一個頭磕下去,再也沒有擡起來。
李承乾見此心裏頗爲感動,把剛才的小心思都放下,往前走幾步彎腰把薛仁貴扶起來,沉聲道:“聽說你在外頭跪半天了?”
薛仁貴看着李承乾瘦削的臉龐和嚴厲的眼光,連忙低下頭,聲音哽咽道:“臣,臣護駕來遲,讓太子殿下身陷險境,臣,臣死罪。”
說着又要跪下去。
李承乾忙托住薛仁貴的雙臂,沉聲喝道:“薛仁貴——你給孤王站直了!”
薛仁貴一驚忙挺胸擡頭站好,李承乾擡頭看一眼,感覺有些壓力便往後退開幾步。示意内侍繼續給自己穿衣裳。
此時薛仁貴才發現李承乾的禮服還沒有穿戴整齊,忙低下頭不敢多看。
而李承乾則開始上下打量薛仁貴,見他身上衣甲都是幹淨的,臉和胡須都整理的幹幹淨淨,知道他在來朝見自己之前已洗漱換甲。心裏不由點點頭,緩緩解釋道:“孤王聽說你率兵到了,再無憂心之事,就沉沉地睡了一覺,不想你竟然在外頭跪了半天。”
薛仁貴也能想到,李承乾這些日子以薄弱的兵力困守扶餘城,周旋于突厥、契丹、奚族這些草原虎狼之間,一定是身心疲憊。
“是臣等無能,讓太子殿下受驚了。”薛仁貴再一次請罪認錯。
李承乾見此擺擺手道:“好啦!不說這些了,說說高句麗那邊怎麽樣了。”
薛仁貴聞言精神一振,朝李承乾行一個大禮聲音激動地道:“啓禀太子殿下,世上從此再無高句麗。”
李承乾聽了先是一頓,然後就是哈哈大笑。
“哈哈……好!好!好!”連說了三個好字,臉色一陰咬牙道:“孤王要回長安了……”
“臣願意一馬當先,爲太子殿下掃平一切障礙。”薛仁貴聞言立即大聲表忠心道。
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李承乾此回長安隻要成功必然登基爲帝,這個時候隻要抓住機會以後就是新朝的功臣,一向穩重的薛仁貴對此也不能視若罔聞。
李承乾一臉欣慰地點點頭道:“這才像句話!”接着又下旨道:“今夜大宴諸将,明日起駕!”
有薛仁貴三萬騎兵護駕,李承乾已經可橫行草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