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賀魯一怒殺死盧某,沒有一個突厥人感到意外,哪怕盧某曾是賀魯面前的紅人。
因爲從來沒有一個人把盧某當成突厥人,隻是覺得他有些才學,了解唐人可以利用而已。
如今發現他毫無用處,不殺浪費糧食嗎?要知道哪國的糧食都不多,怎麽可能一個跟着自己沒有什麽關系廢物?
殺了盧某賀魯心情變好,轉過身來,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朝扶餘城頭道:“李承乾你可真夠陰毒的,竟然以自身爲餌,想滅本汗的十萬大軍。”
說到這裏賀魯嘿嘿一笑,接着道:“不過,你也是自作聰明,竟然在城中設下陷井,然後大開城門想讓本汗入翁。
本汗如何看不出你這一點雕蟲小技?”
賀魯的聲音傳到扶餘城上,程務挺強忍笑意不敢出聲,生怕憋不住笑出來。
李承乾卻一臉認真地道:“賀魯不要害怕,孤王城中确實沒有埋伏,隻有幾千傷兵,你帶着十萬大軍隻管大膽地進來,到城頭上來與孤王好好說你多次反叛的事情。”
賀魯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喝斥道:”呸!虧你還是大唐的皇太子,說謊臉都不紅,到了現在還說城中沒有伏兵,沒有伏兵,我突厥一千五百個勇士是誰殺的?”
李承乾依舊笑呵呵地道:”你想多了,不過是幾個傷兵而已……孤王從頭到尾都沒有撒謊。
賀魯覺得李承乾在侮辱他的智商,重重地朝扶餘城吐口唾沫,猛轉馬頭,猛地一揮馬鞭,帶着他的五百親衛策馬奔騰直接跑了。
不遠處的突厥大軍看見賀魯撤退也立時跟着逃跑。
十萬騎兵策馬奔騰,使得扶餘城外數裏之内都能聽隆隆的馬蹄聲,塵土飛揚如同烽火狼煙一般,方圓黑色塵土籠罩了,那場面是相當有震撼效果的。
扶餘城頭上站着的都是從千軍萬馬裏殺出來的大唐精銳,本來是不會被這種場面震住的。
可是現在一個個眼看着突厥賀魯部真的撤軍走了,城頭的上包括李承乾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李承乾心裏更是五味雜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心裏什麽滋味。
是計謀奏效的興奮?
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是救了八千傷兵興慰?
……
最後都化作一聲大喝:“諸将聽令,日後你們一定要把賀魯的人頭,給孤王砍下來。”
李承乾這一道不合規制的命令,猶如一聲炸雷一般,在城頭上衆将的心頭響起。
轟隆……
以程務挺爲首的大唐将士,全部雙膝跪地,眼裏含着屈辱淚水吼道:“末将遵命!”
李承乾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柱着拐杖一瘸一點地朝城下走去。
下台階時劉葵幾次想要扶他,都被他擋開了。
李承乾雖然柱着拐杖,一瘸一點,但無論什麽路他都走很穩,一步一個腳印,絕不貪快。
因爲李承乾這一次的目标不是扶餘城裏的臨時住所,不是鴨綠水畔的唐軍大營,也不是燕京城裏的三海苑。
而是長安城、太極宮、太極殿。
他要走進太極殿,坐上太極殿裏的那把代表天下至高權力的那把龍椅!
剛剛過去半天,他的心裏一直忍受生生死死煎熬,這讓此刻的李承乾極度渴望大唐的至高權力,他再也不要什麽仁孝的名聲了,再也不要與李世民配合治理大唐了。
他要絕對的權力。
隻要這樣他才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他才能做他想做事!
......
......
四月初七。
長安城,明德門外,人山人海。
人人臉上都帶着悲戚之色。
這一日,并不是郊遊的節日。
也不是遊春的日子。
如果非要說這是個什麽日子,隻能說這一段時間都是農忙的日子。
長安城和周邊的百姓在沒有官府組織的情況下,紛紛放下田裏的樁稼,鋪子裏的活計,帶悲痛的心情走到長安城南方正門明德門外,隻是爲了迎接一群人,她們是東宮的眷屬。
這些年因爲有龍首原上的帶動,整個長安城及其周邊的老百姓的日子都好過不少,樸實豪邁的長安人都認爲今天的好日子是李承乾給他們的。
他們聽說李承乾的兒子被盅惑李世民的妖道害死了,太子妃也因此而死。
而他們的皇太子李承乾領着将士們還在遼東與高句麗浴血奮戰,這讓長安城的百姓想起來就想憤怒的想殺人。
可是李承乾不在長安城,他們想造反都不知道該擁護誰。
擔心失去現在的好日子的大唐百姓,一段時間以來感到非常迷茫,今日他們終于盼到李承乾家眷回來了,尤其是這裏邊還有一個李承乾嫡子李白。
于是全長安城的老百姓傾城而動,用他們的實際行動來表明他們折場。
隻是百姓們沒有等來太子妃的靈柩,卻等來一個噩耗,李承乾和八千傷殘的唐軍被圍突厥賀魯部的十萬騎兵圍在扶餘城,李承乾危在旦夕。
這對盼着李承乾回長安掃清妖氛的長安百姓們來說無疑是個晴天霹靂,一時間城外數十萬人都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是誰先忍不住悲聲痛哭起來,緊接着就聽見人群裏哭聲四起,不到一刻鍾,明德門外就已經哭聲震天。
很多原來沒有出來的長安百姓也聞訊趕來,在城門口放聲大哭。
對此,現在還留在長安城的官員和将領都是五味雜陳,面對洶湧的民意受多少受些儒家教化的官員,真是不敢直視。
而太極宮裏的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二人聽說李承乾已經危在旦夕,且極有可能就此而死,也是心情複雜。
這些日子長安城風起雲湧,看似節節勝利,離太子之位隻有一步之遙的李治内心卻是越來越恐懼。
到了此時他才清楚地認識到,他跟李承乾相比除了都是李世民和長孫皇後的兒子,其他的并沒有任何可比之處。
李世民也不是萬能的,即便強行傳位給他,隻要李承乾還在随時都可能反正。
此時看着臉色沉陰的李世民,李治大氣也不敢出。
“天下人都說承乾是個‘明君’,可他到底不如朕勇武,遇上這樣的局面那是九死無生。“李世民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小事。
李治聽見李世民也判定李承乾必死,心也終于松一口氣。
下一刻他就見李世民霍然站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咆哮道:”朕的兒子,大唐的皇太子,也是賀魯這樣的人能殺的嗎?“
李治如遭雷擊,驚恐地擡頭朝李世民看去,隻見李世民此刻雙眼通紅,削瘦的臉上神色獰,直如要擇人而噬的猛獸。
“傳朕旨意,大唐北方各路都督府駐軍即日起進軍草原,不滅賀魯不收兵。”
“遵旨!“
殿裏的内侍戰戰兢兢跪在地領旨。
李世民眼看着内侍出去,似乎是松了一口氣,胸膛一陣巨烈的起伏,最後頹然攤坐在龍椅上。
看着這一切的李治終于放下心來,現在三個嫡皇子隻乘下他一個了,再也不用擔心李承乾起兵攻打長安了。
想這裏李治不由朝李世民看去,暗暗盤算道:父皇什麽時候駕崩啊?我什麽時候才能坐上太極殿裏那把龍椅?
李世民呆坐半晌卻又流下眼淚來,手裏拿着他剛才放下的消息,那是李承乾寫的決别詩:
生當做人傑,死亦爲鬼雄。
......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
……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王良娣看着李承乾寫給她詞,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下香腮。
”良娣娘娘,良娣娘娘......“六歲的李白看見王良娣落淚,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心裏害怕便稚聲稚氣地喊她。
王良娣低頭看見一臉稚氣的李白,悲上心來,一把抱起李白悲哭起來,小李白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娘娘,太子殿下此時十分兇險,娘娘還須振作啊!”車外傳來柳奭的聲音。
相比于李世民和長安城的百姓,王良娣的扶喪隊伍是最先得到李承乾遇險的消息,也正是因此隊伍才停下來商量對策。
長安城的一衆支持東宮的大臣,被李世民發配海外走到洛陽遇上王良娣,柳奭便喬裝改扮随王良娣回長安,爲的是能給王良娣出出主意。
李承乾遇險,大家閨秀出身的王良娣已是六神無主,連李承乾給她寫的信都直接交給了柳奭,讓他拿主意。
聽見柳奭的聲音王良娣強忍悲痛拭去眼淚,哄好李白,悲聲對外道:“舅父太子殿下若是出事,我也不想活了。”
“娘娘切不可有此想法,太子殿下在信裏已經下旨立娘娘爲太子妃,太子殿下若是真出事,兩位皇孫還要娘娘照看。”
王良娣聽了這話看看懷裏的李白,面上确實露出不忍不之色,過一會兒,才道:”我受太子殿下深恩,殿下托孤,我自然要盡全力撫養李白成人,隻是燕王還被關在宗人府……”
“娘娘所言及是,三皇孫年幼,一定要盡快救出燕王殿下才是。”
“哦!”王良娣從柳奭話中聽出異樣。
“娘娘救出燕王殿下後,當立即收其爲養子以擡高燕王殿下的身份,使天下臣民皆知太子殿下後繼有人。”
“不不不,舅父所言不妥,太子殿下信中說,他若遇不測,命我帶着東宮舊人,随燕王去往海外……”
柳奭聽了急聲道:“娘娘,太子殿下太善良了,他想讓你們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是别人不會這麽想的,當年陛下可是把隐太子和巢王的子嗣殺的一幹二淨。”
“啊!”王良娣聞言露驚恐的神色。
柳奭接着道:“當年隐太子的人望不及當今太子殿下之萬一,如今誰敢放太子殿下子嗣離開?徹底失去皇位東宮衆人隻有死路一條。”
“啊!”
王良娣想到李象兄弟可能被殺,不覺又流下眼淚,過一會兒,才擦去眼淚道:“李白是太子殿下的嫡子......”
“老臣亦知三皇孫年幼,娘娘親自撫養日後定會教敬娘娘,可是他太年幼了,在眼下混亂的局勢中想活命都難。”
王良娣聽了再次低頭看看已經睡熟的李白,便無奈地點點道:”一切都依舅父。“
”那我們起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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