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湯泉宮,李世民居住的排雲殿裏。
李世民看着小幾上的一缧厚厚的奏表,臉上陰沉的能滴出來,呼呼的喘着氣。
小太監通傳,房仆射到了,李世民面無表情地微一點頭,小宦官慌忙出去傳見。
李世民看着房玄齡趨步上殿,行禮參拜,都一言不發。
房玄齡知道李世民正在生氣,表現的特别恭敬。
李世民一揮手,殿裏的太監都無聲退出大殿,然後指了指地上席位,讓房玄齡坐下。
站起來把一份奏表交給房玄齡,房玄齡起身,雙手接過,打開就看。
一目十行,看完奏表的内容,臉露出喜色,輕輕道:“太子殿下倒真是高瞻遠矚,與陛下不謀而合。”
李世民聽了露出欣慰之色。
“嗯,這次承乾倒是想對了,不過君不密則失臣啊。
房愛卿看看這些!”李世民說着怒指着小幾上的一堆奏表。
房玄齡忙拿起一份,一看是彈劾李承乾,不敬師傅,亂解經典的,再拿起一份,一看還是彈劾李承乾,不敬師傅……
一連看了幾份,苦笑道:“這些人也太小題小作了吧?”
“哼,承乾的這份奏表是他寫好,讓杜荷親自給我送來的。杜荷說得很清楚,承乾寫奏表之前,隻請教了東宮裏的幾個師傅。當時幾個師傅還都誇承乾呢,結果呢第二天,就有這麽多彈劾承乾的奏表。
随便找些什麽不敬師傅,亂改經典這樣的狗屁理由,就說承乾不能奉祀宗廟!
承乾要準備打高句麗,就不配承繼宗廟,朕要打高句麗,是不是也得退位讓賢啊?”
李世民聲音越說越氣,到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這上面隻是說太子殿下不敬師傅、亂解經典,沒提打高句麗的事。”房玄齡拿着奏表有些疑惑。
“沒提打高句麗,那要是提了打高句麗,那有些人不就暴露了身份了嗎?
承乾雖然不肖,可他不會沒事就去招惹孔穎達,向來朕就聽說,孔穎達慣會面折廷争,往往把承乾訓斥的不敢吭聲。以往朕想他是師傅也沒有什麽壞心眼,教訓學生是應該的,不想老匹夫居心不良,竟然敢陷害太子。”
房玄齡一聽心裏一歎,看來陛下對太子還是非常疼愛的。
“陛下是懷疑他們居心叵測,但是沒有證據啊!”房玄齡提醒李世民。親
“不急,既然他們敢跳出來,朕就不會手軟。房愛卿你先回長安城,代朕訓斥承乾一頓,然後看看還有誰跳出來哎?”李世民不光想要把外患都掃平,還想把朝中也整治平順。
房玄齡做爲多年的老臣,自然明白李世民的心思,聞言也不說話,深施一禮就退出去了。
第二天,清晨,房玄齡大張旗鼓地回到長安城,然後直接來到東宮,站在嘉德殿門口就說:“有旨意,讓太子殿下出來接旨。”
他這一喊雖然聲音不大,但卻驚動了整個東宮。
房玄齡是什麽人,太子少師,尚書左仆射,那是當了十幾年宰相的人。什麽樣的旨意用得着他從湯泉宮回到長安親自來東宮傳達?
再說,李承乾是已經成年的皇太子,是大唐朝的第二人(第一人是他爹),誰來傳旨那都是賠着笑臉,到了東宮請太監通傳,李承乾答應了才能見着太子,傳完旨意還得再給李承乾行禮問安。
這回倒好,讓太子殿下到嘉德殿來接旨!
而且,房玄齡雖然位高爵顯,但是他做人做事從來都是謹小慎微,今天居然跑到東宮來耍威風,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三個不合理,說明問題很嚴重。所以整個東宮都被驚動了,李承乾正在後園的八風殿裏指導排戲。嘉德殿到八風殿的直徑距離超過一公裏,傳話的小太監一路飛奔到八風殿,喘了半天才說清楚。李承乾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忙坐了小辇往嘉德殿去。
李承乾來到嘉德殿的時候,整個東宮的所有屬官,都已經站在嘉德殿前面的廣場上,看着站在嘉德殿門前的房玄齡依然趾高氣揚,心裏都在犯嘀咕,不會現在就廢太子吧?
太子妃帶着李象和李厥兩兄弟站在廊下,焦急地等着李承乾。
自從上次李承乾醒來,對她和兩個兒子都是十分用心,每天晚上大家都是一起用晚飯,尤其是做出了大圓桌,一家人坐在一起更顯溫馨。
而且李承乾一直忙于正事,不是注書就是排戲,寫的戲詞她也看了,每一支都是精妙絕倫,有如此才情還怕争不過李泰?
因此她對李承乾發是自心底地崇敬,事事都爲李承乾着想,因爲李承乾近來不親近女色,她都計劃要爲李承乾選美,爲着李承乾喜歡兩個兒子,她把李象都當成親生的對待,天天帶在身邊照顧。
來的路上李承乾也了解到了今天的事情有異往常,下了步辇,走到顯德殿前面,沖着房玄齡一揖手。
“請父皇安!”
“聖躬安!皇上口瑜:太子承乾不專心讀書,亂改經典,不敬師傅,胡鬧緻極,深負朕望,命太子好好讀書,不得再不敬師傅,欽此。”
李承乾聽完李世民的口谕,心裏已經确定這回是賭對了,隻是不痛不癢的申斥幾句,沒有任何處罰,也沒有讓他去給孔穎達賠罪,這就是做别人看的。
殿前廣場上已經站了上千人,此時卻都迷惑不解,這麽大的陣勢就輕輕訓斥幾句?
既沒有實際的懲罰,也沒有要求向師傅們賠罪,這算什麽?
房玄齡面無表情地傳完口谕,待太子再次行禮,轉身把正位讓給李承乾,一輯到地給李承乾見禮。
賠着笑道:“老臣見過太子殿下,近來東宮一切都好吧?”
衆人:一切都好你來訓斥太子幹嗎,這不廢話嗎?
李承乾淡淡道:“有勞師傅挂懷,東宮一切都好。”房玄齡也曾太子少師贍事府贍事。
“既如此老臣還要去湯泉宮處理公務,這就告退了。”房玄齡每一句話都讓人如浴春風。
“辛苦房師傅了,房師傅請便就是。”李承乾依舊淡定。
這下子連房玄齡也不淡定了,要知道房玄齡是長孫皇後留給李承乾的大臣,長孫皇後多次對房玄齡施恩,臨死還不忘了囑咐李世民要重用房玄齡,隻爲一件,就是讓房玄齡保護太子李承乾。
房玄齡一直都兼着太子少師,是李承乾最得用的臣子。
以前李承乾有什麽難事都是求房玄齡幫忙,今天突然受到李世民訓斥,正常情況也應該向自己打聽一下皇上的态度,怎麽就這麽輕松的讓自己離開呢?
房玄齡心裏疑惑,面上卻不顯出來,再次向李承乾行禮就轉身就往外走。
李承乾擡頭向站在四周的東宮屬官和近衛淡淡道:“熱鬧看完了,都各回各崗去吧。”
想着八風殿還在排戲,便上了步辇,往八風殿去。
而房玄齡還沒有走出東宮就被孔穎達、張玄素和于志甯攔住了,這三個人目前都是東宮的師傅,一個個都是人品貴重、學問淵博。孔穎達更是孔夫子的後人,年齡也遠超房玄齡。
房玄齡私下裏見他都是要行晚輩禮的,此時被他們堵住,隻得随他們來到左春坊裏一間偏殿。
叙禮坐下,孔穎達便怒氣沖沖地道:“皇太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哦,皇上這不命老臣來傳口谕訓斥太子殿下了嗎?”房玄齡依舊溫文而雅。
“光訓斥有什麽用?”張玄素也在旁邊幫腔道。
“那怎麽辦?”房玄齡實在被吓到了,皇太子是儲君,天下第二人啊?即便犯錯,就因爲跟師傅有些争執,自己這個當朝宰相親自來傳口谕訓斥,還要怎麽樣?
于志甯倒有些頭腦,見話頭不對,忙道:“房公有所不知,這幾天太子殿下把我等困在這左春坊,一天到晚喝茶吃點心,從來也不提讀書的事。”
于志甯才五十多歲,是三個師傅裏最年輕的,平常很少當面罵李承乾,心裏對李承乾登基後當從龍功臣還報有希望,所以他現在隻想能進東宮,繼續給李承乾講課。
“太子殿下身體不好,這段時間不也沒有上朝嗎,你們何必争于一時呢?”房玄齡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敷衍着。
說罷,也不待他們反應便起身道:“我在湯泉宮還有事,就不多陪三位了。”拱拱手出去了。
看着房玄齡離開,于志甯心裏有些不好的感覺,皇上雖然訓斥了太子,但卻沒有安慰他們一句,這不是李世民以往的風格,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于志甯想不明白,回頭看看須發皆白的孔穎達表現的非常淡然,似是寵辱不驚,其實是因爲李泰給他抄書,他已不再在乎李承乾這個他教十幾年的學生了。
張玄素怒容滿面,隻是找不到發洩的地方。
于志甯心裏一歎,怎麽跟這麽兩位合作呢,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心裏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