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通紅的太陽從東方雲海中升起,正照在太極殿前丹墀上,使的黃羅傘蓋,五色旗幟,羽扇雲屏瞬間泛起紅光異彩。
李承乾坐在丹墀上的小寶座上,神色嚴肅地看着面前的青銅寶鼎升起袅袅香煙。
就在此時,随着禮官一聲喊,太極門緩緩打開,禮樂奏起,身穿紫色袍服,頭戴五梁進賢冠的李世績、杜正倫等人,儀态端正,神情嚴肅,雙手撫着腰帶,随着禮樂舒緩的節奏,一步步走進太極宮前的廣場。
李承乾所坐的位置恰好能從丹墀上看到太極門,大臣從進門開始一舉一動高高在上的李承乾都能看見。
而大臣進了太極門,就是仰着頭也隻能看見長長的漢白玉台階上香煙缭繞,再往上看頭就是飄在空中的五色龍旗和黃羅傘蓋,丹墀上的情形根本就看不見。
……
……
李承乾這邊又是敲鍾,又是奏樂,早驚動了後宮的李世民。與李承乾大奏禮樂不同,李世民所在院落裏一片肅殺之氣。
已經瘦的隻剩一把骨的李世民,看上去精神奕奕,身上又穿上了當年的铠甲。但因爲铠甲太過寬大,隻能用絲縧緊緊系在腰裏。
李世民從寝殿緩緩走來,臉色沉的的能滴出水來。
李恪看着李世民的臉夾發紅,心裏十分擔憂,回頭對站在身邊的千牛衛将軍道:“稍後到了太極殿前,一定要緊盯陛下,千萬别被氣壞了。”
“末将省得。”千牛衛将忙道。
他是真擔心,李世民在沒有拿下李承乾之前,就被李承乾氣死了。
卻見右屯衛将軍李安俨突然走來,朝他行禮道。
“吳王殿下。”
李恪知道李安俨是一個忠義之士,是深得李世民信任的大将,忙和顔悅色地道:“李将軍何事?”
李安俨聞言看一眼不遠處李世民,李恪以爲李安俨要跟說他關于李世民的事,便低聲道:“我們去那邊說。”
兩人沒走多遠,李安俨就引着李恪走進一個小院裏,一進院子李安俨轉身看着李恪神色鄭重道:“吳王殿下,可知本将請你來此何事?”
李恪見李安俨神色鄭重,以爲有重大的事情,正要詢問,突然被人從身後反抱,心裏一驚,隻發出半聲驚呼,就被人用破布堵住了嘴。
李恪驚恐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隻見李安俨冷着臉道:“吳王,可還記得太子殿下放你回長安,你對太子殿下說過什麽?”
李恪聽了知道他是李承乾派在李世民身邊的内奸不由睜大了雙眼,用力掙紮卻,卻已綁的死死的,再難掙脫。
李安俨說罷,看也不看李恪一眼,隻沉聲對看押李恪士卒道:“若是陛下找到這裏來,就直接殺了吳王,不留給太子殿下後患。”
兩人聽了沒有任何表示,握緊雪亮的匕首,死死地盯着李恪的脖子。
李恪見此,知道這些人都是死士,直吓的魂飛魄散。
心裏暗暗祈禱,李世民可千别來找他。
李安俨走出院子,隐在樹後往李世民處偷看,見李世民被人扶着艱難地跨上戰馬。
李世民臨走,回頭看李恪不在,便問道:“吳王呢?”
“吳王殿下剛被李安俨将軍請去了。”千牛衛将軍忙道。
李世民不疑有他,隻道:“一會讓吳王趕上來。”
說罷,揚鞭打馬,率領着百騎一路往南而去。
李安俨見李世民終于走了,便轉身走向玄武門那邊的甕城,走到門口命身後親信停下,獨自走進了甕城,直奔程咬金的公房。
李安俨見了程咬金隻是面無表情地抱拳道:“程大将軍,吳王殿下有急事要與您商議。”
程咬金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起了疑惑,李恪是李世民指定的繼任太子,這個時候應該随陛下去太極殿與百官見面。
“吳王殿下到底有什麽事,要見老夫?”
李安俨聽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好像沒有聽見一樣,隻等他起身。
程咬金看他一眼心裏不屑,一條隻知忠心的狗,當年忠于隐太子建成,現在又忠于李恪了。
程咬金面色冰冷道:“陛下命老夫坐鎮玄武城,不能離開此地一步。”
李安俨似是看不出程咬金的不滿,依舊面無表情地道:“今日給陛下看病的禦醫,剛剛找到吳王殿下。”
程咬金聞言不由大驚,猛地擡頭警惕朝周圍看一圈,緩緩站起來,緊緊盯着李安俨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李安俨十分光棍地道:“我不知道。”
程咬金盯着李安俨看了半天,見李安俨臉上神色始終沒有變化,半信半疑地問道:
“吳王現在何處?”
李安俨聽了轉身就走,走出了幾步才回頭看程咬金道:“跟我來。”
程咬金盯着李安俨背影看半天,也沒有看出李安俨有什麽漏洞。在李安俨就要走出玄武城時,重重“嗐”一聲,連忙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
……
李承乾站在丹墀上,看着下頭的廣場。
三千多位穿着各色官服百官魚貫走進太殿門,然後在禮官的引導下,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在百官陣列的外圍是三千身着明光铠的東宮護衛,一個個挺身柱槍,殺氣凜然地列陣待命。
讓站在中間百官倍感壓力,一個個神情肅穆,不敢稍有逾禮越分的舉止。
待百官站好,顫巍巍地老鬼示意李承乾回到他的小寶座上坐好。
因爲是在太極宮裏,李世民也沒有明诏命李承乾主持朝會,所以丹墀上設了一大一小兩個寶座。隻是把李世民大寶座放的比從前靠後很多,李承乾小寶座原本應該側放的,現在也是正面對着下頭的百官,隻是位置稍稍偏東一些,擋住大寶座一半。
待李承乾坐好,老鬼又示意劉葵上前唱禮,命百官參拜。
李承乾坐在寶座上看見下頭廣場上,數千官員整齊劃一地朝他山呼行禮,不免心情激蕩。暗道:我終于要在太極宮替大唐當家做主了,我一定要把大唐……。
待百官行禮後,李承乾激動地起身,看着下頭的百官,擡起雙臂沉聲道:“衆卿平身!”
“太子殿下您不能起身。”老鬼忙上前扶住李承乾。
李承乾這猛一起,也覺出這身冕服很不方便,别的不說就是頭上的九旒冕,動作一大上垂在眼前的九呂珍珠,立即在臉前亂跳,直往眼睛上打。
李承乾連忙穩住,心道:還好是這皇太子的九旒冕,比天子的十二旒冕冠整體上小号,要是天子的十二旒冕就這一下非打到嘴裏不可。
“謝太子殿下。”
高處台階上的李世績等忙帶頭謝恩,其他官員見了都跟着低頭行禮。
李承乾平複下激蕩的心情,示意劉葵宣讀皇太子令。
這一道令書内容是處理李治和長孫無忌謀反的,來參加大朝的官員心裏都有數。
畢竟李承乾已經把包括親舅舅長孫無忌在内的謀反的人,都綁在了承天門外頭了,不處理也不行了。
把人綁在承天門外,在唐朝是極不尋常的。
“士可不可辱。”
以長孫無忌的身份李承乾可以殺死他,但是這樣公開羞辱他,其實是稍嫌刻薄的。
李承乾處理這些人手法也算寬大,主犯自裁,家人及從犯發配海外。李承乾要把整個關中的土地全部收歸朝廷,然後租給無地百姓,再把這些地方設爲府兵。
這樣最大限度地削弱了關士族的勢力,這些府兵也能成爲最忠心于李承乾的人,以後李承乾改革遇阻就可直接用兵。
這個處理也在人們預料之中,這些人之所以反對李承乾,其根本原因就是李承乾推行海外分封。現在李承乾勝利了,直接把他們全家發配海外,也算給這次幾乎波及整個關中士族鬥争畫上一個圓滿的句号。
隻是當劉葵念最後一段時,讓在場的很多官員都感到驚心動魄。
“……當今陛下,數年來身荷沉疾,無力朝政……妖道橫行于長安,奸佞禍亂于神州,内外勾結,殘害生民,實難再負天命。太子純孝,不忍遽行鼎代,願承天命以行監國之事,施仁政以教養天下臣民,稍贖君父之過失,聊表孝子之心意。自即日起,朝廷政令皆照常運行,凡衙署百官須盡職心責,以上承天心,下順民意,同造盛世大唐。欽此!”
劉葵把最後段念完,下頭的大臣都驚呆,包括支持李承乾大臣在内,都感覺渾身難受。
你怎麽處理長孫無忌沒問題,你是君,他臣把,他打敗了,被你綁起來,要殺要剮随你心意。可李世民你是爹呀,你怎麽能給他作這樣的蓋棺定論?
就算你對他有意見,你可以用他口氣寫一道罪已诏,把他幹的壞事都讓他自己承認了。
你還自己封自己做監國,監國有自己封的嗎?
你用李世民的名義哪怕寫一份李世民退位诏書,我們也認了,可是你自己給自己封個監國算怎麽回事。
雖然心裏有千萬神頭神獸在奔騰,就是沒有一位大臣敢于站出來提出疑問。
李承乾不管這些,他聽了這最後一段,心裏還在想:我這可算是替李世民遮醜了,也算是子不言父過,連他爲了求長生吸毒、害死李厥的事都沒有提。
卻不知這一段,不但大臣們心裏意難平,還差一點把右延明門前的李世民給活活氣死。
李世民臉色通紅,咬緊牙關,從牙縫擠出來四個字:“難負天命?”
“朕,難負天命?”
“無恥逆子,朕跟你拼了。”
吼罷騎一抖馬缰就朝太極殿前的廣場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