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峰帶着朱老四和夏原吉慢慢在城中晃着,直到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後,才帶着兩人來到了工地上面。
朱老四望着站的筆直的三千囚徒還有圍在這些囚徒周圍的金吾前衛士卒,忍不住有些疑神疑鬼的道“這是那些囚徒?”
楊少峰點了點頭道“不然呢?如果不是那三千囚徒,孫兒上哪兒弄三千青壯過來?”
橫看一條線,豎看一條線,斜着看還是一條線,個個身體站的筆直,這種精神頭是囚徒能有的?錦衣衛裏負責儀仗的那些大漢将軍也不過如此了吧?
眼見朱老四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紀綱幹脆利索的就認了慫,拱手認罪道“臣無能,錦衣衛做不到這般樣子。”
朱老四幹脆望向了前遼州衛指揮使,現金吾前衛指揮使秦子甯,笑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朕不聽楊癫瘋那個混賬東西說,你來說。”
秦子甯拱手道“啓奏皇上,這三千人确實是之前刑部發來的三千囚徒,在微臣的金吾前衛受訓至今,大約兩月時間。”
朱老四指了指旁邊站的如同标槍的囚徒,疑道“兩個月的時間?秦愛卿練兵有方,朕是知道的,否則遼州水災時,也不會靠人就能堵得住洪水。
但是秦愛卿跟朕說這些人是三千囚徒?莫不是你跟楊癫瘋串通好了,拿金吾前衛的士卒來冒充的?”
秦子甯道“啓奏皇上,這确實是那三千囚徒,圍在他們外面的才是金吾前衛的士卒,兩者大有不同。”
被秦子甯這麽一說,朱老四倒也沒接着懷疑下去——除非秦子甯真的是活膩歪了,才敢跟楊少峰串通來演這麽一出戲。
更重要的是,金吾前衛也好,錦衣衛也罷,甚至把京營的五軍營和三千營都算上,大明的軍隊裏面也沒有如這三千人一般的隊伍,更别說三千囚徒外面的那些士卒了。
疑神疑鬼的繞着三千囚徒和外面的金吾衛士卒們轉了半天,朱老四才發現了秦子甯所謂的大不相同。
抛開其他的衛所士座們不談,再忽略掉囚徒和士卒們的衣裳區别不談,這三千囚徒的站姿和隊伍站姿确實堪稱是可圈可點,但是跟外面的那些金吾前衛士卒們比起來,這三千囚徒倒更像一隻有形而無魂的隊伍,而金吾衛的士卒卻是實打實的精兵。
愣愣的瞧了半晌之後,朱老四才對秦子甯道“朕一直未曾發現,秦愛卿練兵之術竟然如此高明,竟能将這三千囚徒都練成如此模樣。”
朱老四的這句誇獎看似沒什麽,但是被放大了之後,什麽簡在帝心,平步青雲之類的,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兒?
再一次向着朱老四拱了拱手,心都在滴血的秦子甯才臉色漲得通紅的說道“啓奏皇上,這三千囚徒雖然是微臣所練,但是也并非微臣所練。
之所以能有如今的面貌,乃是狀元公門徒伊逍伊公子按照狀元公所授練兵之術訓練而成,臣不過是從旁輔助而已,實不敢居功!”
望着楊少峰一副快誇我快給我升官的樣子,朱老四呵呵冷笑一聲,轉而又換了副和顔悅色的模樣,對着秦子甯道“若說這三千囚徒是伊逍所練,朕倒是相信,可是這金吾衛的士卒呢?莫非也是伊逍所練?”
秦子甯搖頭道“啓奏皇上,金吾衛士卒乃是微臣按照狀元公的練兵之術所練,并非是伊逍所練。”
朱老四點了點頭,笑道“這就對了。這三千囚徒,空有其形而無其神,金吾衛的士卒卻是神形俱備,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精銳敢戰之士。說到底,還是秦愛卿練兵有方。”
秦子甯再一次謙遜的推辭道“陛下錯愛,微臣實在是愧不敢當!”
朱老四卻笑道“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朕難道還會說錯?朕現在倒是想要去金吾前衛裏好好瞧瞧,看看整個衛所的士卒該是如何精銳?”
楊少峰一看朱老四甯肯大力誇獎秦子甯都不肯誇自己一句,頓時心底大怒,向着朱老四躬身之後說道“祖父大人,孫兒還有些話要對這三千人渣訓示,您看?”
朱老四笑着擺了擺手,說道“這裏是工地,你說了算,朕就在這裏看着,你願意訓話就去訓話,朕可管不着。”
楊少峰再次向着朱老四拜了一拜,大步走到三千囚徒面前的高台上,朗聲喝道“你們自己是怎麽回事兒,因爲什麽來到這裏,想必你們自己心裏都清楚!”
如果不是在金吾前衛學會了什麽叫做紀律,如果不是周圍還有着虎視眈眈的金吾前衛士卒,這三千囚徒更想把高台上的楊少峰給生撕掉!
楊少峰卻無視了這些囚徒眼中的怒火,接着高聲道“說句不客氣的,如果不是因爲要營建都城,如果不是需要大量的青壯,你們根本就沒有這次的機會!以後也得頂着人渣敗類的名頭混完這輩子!一輩子都擡不起頭!
不過,也正是因爲需要營建都城,正是因爲需要大量的青壯,所以你們來了,你們的機會也來了!”
說完之後,楊少峰伸手指了指後面的工地,大聲道“看到了沒有!當整個都城都營建完畢之後,不管你們以前被判了多少年,又要流放多少裏,統統都一筆鈎銷!
而且,誰讓本官心軟呢?所以!除了你們的吃住都由工地負責之外,你們這些敗類還是有工錢可以拿的!一天五文錢的工錢!如果表現足夠好,工錢還會漲!
當然,你們并沒有什麽花錢的機會,因爲你們不能離開工地。而且這些錢也不是直接發給你們的,所以你們想花也沒得花!
不過,這些錢,會存在你們的戶頭上面,等工地徹底完工了,你們就可以帶着這些工錢回家,告訴你們的父母妻兒,你們已經改了!你們不是敗類!”
三千囚徒頓時愣住了。
能好好的活下去,誰願意靠小偷小摸活着?除了被抓後要受刑流放,還要連累父母妻兒跟着被戳脊梁骨!
而且在來順天府之前,這三千囚徒就已經被官府通知過,來參順天府都城的營建是沒有工錢的,隻是可以抵罪。
不過,哪怕是沒有工錢,光憑楊少峰所說的那一句“告訴自己的父母妻兒,自己已經改了”,這些囚徒就打算好好幹活,然後能換一個回家的機會。
如今卻突然有了工錢?每天五文錢?一年是多少錢?
很多人根本就算不過來。
高台之上的楊少峰看了看台下的三千囚徒,又接着高聲道“還有,本官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如果誰敢在工地上面犯事,等着你們的可不是官府來處置,而是軍法!而且這軍法隻有一條,那就是殺!沒第二條路可以走!”
訓完話之後,楊少峰就幹脆利落的指派了幾個工頭将這三千囚徒分散領走,自己又來到了朱老四的跟前,說道“祖父大人,孫兒已經訓完話了。”
朱老四笑眯眯的打量了楊少峰一眼,說道“朕現在倒是很想把你的腦袋給撬開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麽東西?你居然還懂得練兵之術?”
楊少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讪笑一聲道“别,孫兒不過是讀的書多了一些,又喜歡思考,故而才略懂一些,可不是真懂。”
秦子甯适時插了一句嘴“啓奏皇上,狀元公實在是太謙虛了。臣按照狀元公所授練兵之法訓練金吾前衛将士,與之前相比,已是大有不同。”
被秦子甯這麽一說,朱老四的心裏就更癢癢了,也不問夏老摳的意見,幹脆對着身後的無心吩咐道“備馬,咱們去金吾前衛瞧一瞧。”
……
到了金吾衛,見識到了秦子甯所謂的楊狀元練兵之法後,朱老四倒也來了興緻——隊列之類的不用再說了,之前就已經見過了,但是那所謂的一裏障礙還有各種各樣用木頭和石材打制出來的器械卻讓朱老四眼熱不已。
實際上,眼熱的不光是朱老四,就連紀綱在見識到這些東西以後,也是一臉幽怨的望着楊少峰——你把這些東西教給了秦子甯卻沒有告訴我?畢竟老夫當年和你爹在一個鍋裏攪過馬勺,我還是你叔叔輩的……
跟看熱鬧的夏原吉不同,朱老四和紀綱一眼就看出來這個所謂的一裏地障礙背後所蘊藏的東西。
那是千年以降,兵家的不傳之秘!
似這般的練兵之法,曹操得之,遂有虎豹騎,高順得之,遂有陷陣營,劉備得之,遂有白耳兵!
然而這些練兵之法,最終都消失在曆史的長河裏不說,就連次一等的練兵之法都因爲蒙元的入侵而徹底失傳,如今大明所用的練兵之術和軍陣,基本上就是靠着一邊打仗一邊摸索,最後才總結出來的!
見朱老四一直打量着自己的腦袋,楊少峰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讪讪的道“祖父大人一直瞧着孫兒幹什麽?”
朱老四道“朕在想,連這種兵家不傳之秘你都會,到底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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