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不知道馬上就要被未婚妻擺上一道,遠在順天府的楊少峰正在朝堂上打盹。
莫名其妙的被拉來參加大朝會,楊少峰原本還是有些興奮的,畢竟不管怎麽說,自己好歹都是個官兒。
但是吧,自打當上這個從九品的芝麻官兒之後,連點卯都不知道在哪兒點的楊少峰還從來沒有上過朝,更别說參加大朝會了。
直到楊少峰見識到了相比金陵皇城“寒酸許多”的順天府行在,又見識了朝堂上的那些大佬們互噴之後,就忍不住想要睡覺。
無聊至極的楊少峰瞧了一眼龍椅上的朱老四,還有旁邊的朱高熾和朱瞻基,又打量了滿朝文武大佬們一眼——連個動手的都沒有,還不如某島上的議會呢。
好歹人家還會在開會的時候扔上幾雙皮鞋助興。
大明初期的這些官老爺們完全沒有英宗時期在朝堂上打死錦衣衛指揮使的威風,光他娘的動嘴了。
左右瞧了瞧,楊少峰無奈的發現,自己想要睡覺的打算很可能會落空。
離朱老四實在是太近了,如果再往南一些,或者跑到朝堂的最後面去,随便找個柱子靠着,應該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覺。
可是眼下的情況就比較坑人了,滿朝的大佬,從一品到從五品的都有,再往下就剩下自己一個從九品的待诏翰林了。
朱老四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從朱老四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楊少峰那個打哈欠的動作——自大明立國至今,敢在朝堂上面打哈欠的,可能也就眼前這一個混賬!
朱老四正琢磨着回頭該怎麽收拾這個楊癫瘋的時候,就見朝堂之中站出來一個大佬,赫然是左佥都禦史祁盛,躬身道“啓奏陛下,臣左佥都禦史盛,有奏!”
這下子,朱老四就更加忍不住想要抽楊少峰了。
或者說,朱老四瞧着眼前的祁盛不太順眼,但是這個每次出班都會搞出來一些風波的祁盛偏偏是個禦史,朱老四感覺有些無處下手的感覺,一股子邪火就不知不覺的燒到了楊少峰身上。
盡管心中已經氣得咬牙切齒,朱老四還是淡淡的開口道“祁愛卿盡管講來。”
祁盛先是躬身應是,接着便開口道“啓奏陛下,永清縣知縣姜頌原爲永樂四年進士,永樂八年外放臨清知縣。自永樂十年至永樂十三年間,冒支官糧兩萬餘石。”
兩萬餘石糧食,那就是兩萬多兩白銀!
楊少峰頓時也來了興緻——兩萬多兩白銀啊,四舍五入一下,這就是一個小目标啊~而且還是實際購買能力遠超一個小目标的數目。
這個姜頌是個狼人!
楊少峰心中正暗自琢磨着,就見朱老四猛的一拍龍椅扶手,冷哼一聲道“情況可屬實麽?祁愛卿可有實證?”
祁盛從袖子中取出一本賬簿,雙手舉過頭頂,向着朱老四拜道“臣所言句句屬實,現有賬簿爲證!”
等無心下去取過賬本,朱老四慢慢了翻看了幾頁之後就将賬本投擲于地,怒喝道“其罪當誅!其心可誅!”
暴怒之下的朱老四直接吩咐道“着法司會審此獠,從嚴從重,朕必誅之!”
刑部右侍郎窦承卻出班奏道“啓奏陛下,依大明律,凡冒支官糧者,罪同竊盜,本人及其三族流放,并無淩遲與族誅,吏部不敢奉命。”
朱老四冷哼一聲,怒道“朕若是一定要殺了他呢?”
窦承躬身道“若用私刑,陛下盡管殺之。若依大明律,吏部不敢奉命!”
朝堂上的諸多大佬眼見有人出頭,提刑按察使司,都察院和大理寺便又有人出班表态——雖然話說的委婉,可是意思就是那麽個意思,您老人家是皇帝,不能帶頭違反大明律。
氣沖沖的朱老四正打算拂袖而去,回頭再讓錦衣衛去找孔繁铮的其他罪證,卻見楊少峰躬身道“啓奏陛下,臣有話說!”
朱老四氣哼哼的咬牙道“你想說什麽?若是想要讓朕給你加官,朕就讓人給你加加官!”
被朱老四的話給吓了一跳,楊少峰頓時老老實實的躬身道“啓奏陛下,永清縣孔繁铮之行,看似冒支官糧,實際卻是将這些官糧倒賣,其行與貪腐無異。”
早就聽明白前因後果的楊少峰,根本就不相信什麽冒支官糧的說法。
因爲要說到冒支官糧,首先就得冒支官糧的定義是什麽。
所謂冒支官糧,一般都是衛所才會發生的事情,簡單點兒說就是虛報人頭,明明隻有四千人的大營,卻要謊報成五千六百人的滿編衛,然後就能領到足額的糧食。
因爲實際上的人數隻有四千,而朝廷撥付的卻是五千六百人的糧食,那多出來的一千四百人的糧食呢?
至于永清縣冒支官糧?
他們的編制在那兒明擺着呢,整個永清縣就隻有幾個人擁有正式編制,剩下的那些根本就不在編制之内。
換言之,因爲人數的原因,永清縣知縣孔繁铮根本就沒辦法像衛所一樣冒支官糧,其行爲隻能是實打實的倒賣常平倉官糧!
很顯然,這大半天的大朝會已經消耗了朱老四太多的精力,居然能被這種向來瞞上不瞞下的屁事兒給繞進去。
雖然不知道其他大佬們是出于什麽目的,要替永清縣知縣孔繁铮打掩護,但是對于楊少峰來說,這重要麽?
被楊少峰這麽一提醒,朱老四頓時也反應了過來,黑着個臉坐回龍椅之後又琢磨了半晌,然後對楊少峰道“那依你之見呢?”
楊少峰躬身道“啓奏陛下,臣以爲我大明既有律法,便應該做到有法必依,依法必嚴!”
朱老四黑着臉道“說人話!”
楊少峰躬身道“臣以爲,當派有司和錦衣衛一起嚴查!若永清縣廖宇之行确實是冒支官糧,當依大明律之刑律,本人及三族流放!
若是永清縣廖宇之行是貪腐,且數額遠在六十兩之上,當依太祖高皇帝之制,其賊剝皮實草,以儆效尤!”
朱老四瞧了一眼楊少峰一眼,又掃了朝堂上的諸多大佬們一眼,冷哼一聲道“着錦衣衛與刑部、大理寺、提刑按察使司一起嚴查!”
朝堂上的衆多大佬們忍不住瞪向了楊少峰。
原本屁大點事兒,就算是朱老四一怒之下要下旨殺人,後面還會有刑科給事中跳出來封駁诏書,然後再由幾個大佬去吹吹風,事情也就過去了。
如今倒好,被這個楊癫瘋一番胡扯,事情已經不可避免的跑偏到了另外一個方向。
望着對自己怒目而視的朝堂大佬,楊少峰忍不住呵的笑了一聲,然後面帶微笑的向着朝堂外走去。
如果不是楊少峰在貢院門前的榜下捉婿事件中兇名太盛,朝堂上的諸多大佬們恨不得幹脆在朝堂上把他打死算了!
然而對于楊少峰來說,雖然不知道這些大佬們爲什麽想把事情壓下去,但是這并不妨礙楊少峰給他們找麻煩——反正早就把這些人給得罪了,也不再乎多得罪一點。
大搖大擺的出了朝堂,楊少峰正打算回家繼續卻當鹹魚,卻見無心已經笑眯眯的在向自己招手。
長歎了一口氣,楊少峰便有些垂頭喪氣的随着無心向着行在的裏面走去。
等到了行在的後庭,朱老四已經坐在廚房的門前等着了,見到楊少峰之後便向着廚房指了指,随後開口道“得罪了這麽多人,很好玩麽?”
楊少峰道“好玩不好玩的都得罪了,難道他們還敢當朝打死我?”
冷笑一聲後,楊少峰又接着道“若是他們有膽子當朝打我,孫兒倒還佩服他們是條漢子,如今看來,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罷了!”
朱老四皺着眉頭道“胡說八道!”
見楊少峰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朱老四便直接開口道“你是怎麽發覺不對勁的?連朕都險些被蒙蔽過去,你一個從來沒有上過朝堂的混子,居然能發現不對勁?”
楊少峰嘿嘿笑了一聲道“像這種事兒,向來都是瞞上不瞞下,因爲下面的官員們都在這麽幹,隻要上下打點好,再勾結一些當地的大族豪商,事情很容易就能遮掩過去。”
朱老四嗯了一聲道“朕問的是,你怎麽發現不對勁的!”
楊少峰道“因爲大明律裏面的冒支官糧,是針對衛所的,而不是針對這些地方官員的——實際上,就算是地方縣衙想要冒支官糧,可是他們的編制就擺在那裏,又怎麽可能出現兩萬石的數目?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數目要麽就是故意被人誇大,以此激怒陛下,最好能讓陛下一怒而要殺人,等後面再攔下來,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要麽,這個數字就是被人縮小了很多倍,永清知縣不過是被人推出來的一個棄子,後面還有更多的問題!”
聽楊少峰這麽一解翻,朱老四忍不住歎了一聲道“朕這個皇帝做得久了,居然連下面這些人的手段都看不破了,居然被你一個混子給比了下去!”
好不容易被朱老四誇獎一番,楊少峰的心裏也免不了有幾分激動“能得陛下誇贊,孫兒實在是愧對不敢當!”
見朱老四臉上笑眯眯的模樣,楊少峰又忍不住試探道“要不然,您給孫兒升上幾級的官,也好讓孫兒早點兒去京城提親?”
ps昨天天去給祖母上墳,三周年祭,回來之後又招待同去的親朋,實在是抱歉。更坑的是,明明昨天晚上就點了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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