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嘛,富貴今日又來找當地镖局老闆。
“貴爺,還各村收什麽,咱就沒聽說過那東西還要花銀錢的。
我直接讓兄弟們在山下等山貨的時候,别像木頭似的站那傻等,留幾人守着車輛,剩下人就去順手割紅毛柳白毛柳。
回頭摞在山貨上拉回來,給您送去,您放心,指定辦妥妥的。”
宋富貴拍下镖局老闆的肩膀笑道:“那和兄弟們說一聲,回頭等忙完這陣的,我請大夥吃飯。”
“哎呦,貴爺,那您真是給他們臉,他們哪配有那福分,不就是出點力氣算個屁。倒是貴爺您今日,賞個臉,别着急走呗。您從進院,我就讓屋裏的張羅飯菜,雞都殺完了,蘑菇也泡上啦,留下喝點兒,啊?”
宋富貴一甩頭發,“不行,我得去看看房子蓋的咋樣,手裏的事一樣接一樣,改日吧。”
富貴出門駕車就走。
之所以特意來囑咐準備紅毛柳白毛柳條子,是爲福生的二哥宋福喜準備的。
福生說了:
咱不能挺貴的猴頭菇和松茸之類的蘑菇,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那麽向外賣。
那成啥啦,好東西也看起來像不值錢。
弄些紅毛柳和白毛柳編筐,編出一個個紅色白色大大小小的花籃,到時普通幹蘑用袋子裝,敞開袋口賣。
好蘑菇和咱們特産椴樹木耳要用花籃裝。
人參采下來處理好後,那更要根據年限、等級、分根裝在木盒裏。盒子裏錦緞包裹,木盒外刻會甯長白山字樣。
甚至最頭等的參,不僅要用木盒錦緞,而是皮包裝,弄個手拎,一個小箱裏裝一根頭等參。
造成一種,要讓所有的買家以及躍躍欲試想買的顧客認爲,會甯賣的真是稀有難得的好東西,買一樣少一樣,凡是買此類隻認會甯出産。
相應的,包裝上來,價錢就要提高。
提價并不可怕。
好東西就是這樣,除了貴,它沒毛病。
拎個包裝盒出門,都要讓買家有無上優越感,老百姓憑外包裝就能知曉,竊竊私語,這人拎的是長白山的貴物什啊。
福生這麽一形容,富貴就懂啦。
這就相當于福生當初應試,那些舉子們配備的考籃,好考籃,人有面兒。
隻要錢給到位,别說皮箱裝參了,咱家都能給你安倆轱辘讓買家一路拉着走。
而這一攤搞包裝的活計,宋福生打算給二哥福喜,讓福喜拉起隊伍來掙這份單獨的錢。
可宋福喜這人,不太善于跑這些事兒。
宋富貴就想着,在福喜人還沒到會甯前,他順手将原料給張羅起來,包括裝參的木頭最好都給運來攢足。這樣福喜人一到,隻需要帶人手安安心心做活就行。
富貴去給福喜跑木頭的事去啦。
熱的他,到了鄉下人家二話不說,拿起水舀子就咕噜噜舀缸裏水喝,顧不上用井水洗臉,坐在小闆凳上,接過老鄉遞來的幹糧三兩口就吃下肚。
邊囫囵咽着饅頭邊囑咐道:
“别看我讓你們村伐木,但不可将小樹給伐掉。
咱們縣太爺,前一陣去下面走動,一直強調一句話。
掙錢雖要緊,但不可忘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句話,爲子子孫孫,咱們也要在采伐時多注意。”
富貴從鄉下趕回縣裏後已是傍晚,連家都沒回又跑到對着黃龍府那條官道的城門處,推門進了一個大院子。
這是極爲寬敞的院子,是以前會甯那個失火的倉場衙。
從失火後,這裏就遺棄成了廢址。
估計當初那位在任知縣也很願意以此借口蓋新倉場,因爲能合理的貪一筆啊,這一處就被徹底扔在那。
沒被燒幹淨的辦公房屋和庫房,被閑置幾年很是破敗不堪。
這回宋福生打算重新啓用,招人手重新歸攏這裏,給千裏馬镖局養騾子用。
地方很大,錢佩英那裏山貨放不下,這裏還能存一些貨。
在這件事上,阿爺和馬老太還跟在宋福生的屁股後面念叨過:
你單獨整個賬目,那千裏馬對外不是落在富貴和四壯的名頭上嗎?
以富貴和四壯名義,向縣衙交點租子錢,你給便宜些就行。
讓人說你白用公家東西犯不上。
咱想腐敗也不能貪那點便宜不是?用不着爲三瓜倆棗被人揪小辮子。
自從宋福生做官,家裏人都很注意。
“貴爺。”
“貴爺。”
富貴進院邊點頭邊開始查看進度,沖在房頂上搭瓦的工匠們喊話,再快一些。
家人快到了,大量的車馬面臨安置。
來到倉場後院,這裏正露天支起二十多口大鍋,漢子們在光膀子炒着東西。
“貴爺,您來啦。小的給您泡一碗新炒的,正要與您說呢,小的聞着今日火頭炒出的比前些日的香,焦香,聞着也香。就是麻煩,小的們先用大火炒燒,又用小火翻炒。”
“噢?泡一碗我嘗嘗。”
宋富貴喝的不是别的,正是用婆婆丁的根莖炒出的茶。
婆婆丁根,有清熱解毒涼血消腫的中藥作用。
宋福生和富貴說,放話出去,收一些婆婆丁根,咱們少量的炒一炒,制作一些婆婆丁根茶。
每年三月份,朝廷會派專員從這裏路過,帶東西去遊牧民族互市。
知道以前互市叫什麽嗎?
叫茶馬互市。
聽聽這名就該知曉,那面有多麽缺茶,用珍貴的馬匹換。
可是南方真正産茶的大茶園子還都沒有收複回來,咱們本朝人喝茶都費勁,就不用說遊牧民族了,估計他們都缺好幾年茶喝啦。
咱們這婆婆丁根茶制作出來,雖和正常茶葉口感略有差異,但是它也挺頂事兒,泡出來是茶水樣,喝起來也挺香。
更何況遊牧民族那裏的地理環境,婆婆丁非常非常稀少,他們想吃婆婆丁還沒有呐。
所以,存上一些婆婆丁根茶去試試運氣。
明年三月,專員一到,與派出的官員好好講講,讓帶着這婆婆丁根茶,幫忙給咱千裏馬最好換回一些馬匹。
富貴第一次聽着話時,表情發傻,聽的雲山霧罩,總覺得這是異想天開。
用那随處可見的婆婆丁根換極貴的馬?
要不是宋福生從不說大話,換個人,富貴都不帶信的。
就這樣,富貴抱着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收婆婆丁根又花不了幾個錢,無非就是費些功夫,聽從宋福生的話就支起了這一攤。
還别說,自從喝上了這種根茶,家裏人還離不開了,沒事兒就泡點根茶去去火。
“恩,香,這種火頭炒出來的确實香,以後就照這麽整。”
富貴留下話,忙碌了一天,這才回家。
……
郊外的地頭。
阿爺坐在窩棚前,一手搖着蒲扇,一邊吃着西瓜,看巡檢衙役們押着一隊從柳将軍那裏換來的人犯向他走來。
那些人犯,臉上各個刻着字,幹了一天活,早就被磋磨夠嗆,看到阿爺,眼裏才算有些亮光。
因爲見到阿爺就說明他們徹底能歇歇了,睡在這地頭搭起的大片窩棚裏。
夜裏的活計,至多就是和看守他們的衙役,一起防止這一大片菜地别被偷就行。
并且這位老爺子,在犯人們心中,心腸那算非常的好。
以前他們在柳将軍那裏,常年累月隻提供給他們用摻了木屑做的窩窩頭。
自從來了會甯,他們這一隊犯人,白日幹活,清理道邊雜草擴路,夜晚睡窩棚裏看守菜地,老爺子會白給他們菜吃。
蘿蔔,野菜等等,讓他們熬湯。
最讓他們覺得老爺子人好的是,還給粗鹽吃。
“回來啦。”
“對不住,老爺子,屬下這就送您回家,今日回來有些晚。”
宋阿爺指着剩下的西瓜對巡檢卒吏們說:
“不忙,都吃點兒,一人一塊,咱自家種的可甜啦,不夠再敲幾個。秋老虎熱的人心慌,吃這個哇涼的正好。”
又指着留點紅的西瓜皮說,“這都是我啃的,給那些今日表現好的犯人也吃點吧。我和你說,這西瓜白才是好東西呢。”
以前,家窮,西瓜白咱都不會便宜給外人,要留着腌鹹菜。
衙役們将四個大西瓜和阿爺摘下的一筐菜放在車上,這一隊巡檢隊的頭領,又幫忙給阿爺脖上挂個驅蚊艾草包,别一道被蚊子咬着,這才扶着老爺子上車。
親自駕車回城,将縣太爺的爺送回縣衙。
……
按照現代時間算,晚上都七點多鍾了,錢佩英才帶着閨女和一幫男娃子從山貨站向家走。
米壽,金寶,二郎,蒜苗子,還有另兩位節氣姑娘的弟弟早就入學啦。
這六個孩子,晚上下學堂就背書包去找錢佩英。
錢掌櫃給他們做飯啊,做的好吃。
宋會計宋胖丫還能給他們輔導作業,吃完飯就坐在旁邊默寫今日學了啥,不會的就問姐。
今日,宋胖丫看守這六位做作業時,還特意關心了二郎和米壽的心理成長。
單獨叫出去說話。
二郎年紀大,和金寶、蒜苗子他們在識字小班裏待着。
她怕二郎哥心裏不舒服,說了一番:二郎哥,凡是能讀書就是好的。你不知曉,我有多羨慕你能坐在學堂裏。
結果二郎疑惑說:班裏有好些比他年紀大的,他也不算大呀。
宋茯苓又跑去關心弟弟米壽。
錢米壽的問題是,他年紀太小,小豆包卻在預備科舉的班裏待着,坐在第一排第一桌的位置。
那個大班裏,全是十四五歲以上,甚至二十多歲的人都有很多。
“你能跟上進程嗎?”
米壽反問:“姐,我什麽時候跟不上過。”
“那有沒有人,拿你是我爹公子卻姓錢說事?有人私議不要憋着,要回家說,姐給你想招收拾他。”
米壽上下掃了眼他姐,表情極其像宋福生: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們瘋啦?敢私議這種事。
就算背後嚼過舌根,也不能讓我知曉不是?
倒是各個當面都想交好我。
對了,姐,閻同窗有相約我去他家坐坐,可我一想,他已生了娃,還生了倆。
我這個同窗叔叔要是登門總不能空手去吧,要給小侄子們一些見面禮的,太費錢了,我就沒應。”
宋茯苓:“……”
你哪裏像同窗叔叔。
真不知道那位二十多歲姓閻的,找你個小豆丁去家裏做客有什麽可聊的。
和你呼呼哈哈做遊戲嗎?
此時,金寶、米壽,二郎、蒜苗子帶着兩位節氣姑娘的弟弟,一字排開,正走在錢佩英和宋茯苓的前面。
走路的姿勢那叫一個大搖大擺。
六個男娃有斜跨書包的,有雙肩背書包的,還有金寶不好好背包,将書包甩在肩膀上的。
所過商戶門口,那些店家不管米壽他們會不會回應,都會笑着一點頭。
當看見後面戴着帷帽的錢佩英和宋茯苓時,更是躬下身子默默行禮。
在路邊玩耍的小孩子們,有的在扭着手指,羨慕的看着大哥哥們,他們背的那書包真好看。
聽爹娘說,這幾位大哥哥是縣太爺家的。
蒜苗子今天心情格外不錯,還在路過道邊的小孩子時揮揮手。
錢佩英一行人快到點心店時,王婆子的聲音就傳來:
“蒜苗子,你又不好好走道,離老遠就看你甩個膀子。”
像個盲流子。
怎麽的,這條街是你罩着啊。
“奶,别在外面叫蒜苗子,我叫王子帥。”
“你帥不帥給我惹急了也揍你。”
馬老太示意丫鬟們将店門鎖好,扯過宋茯苓的手問錢佩英:“你今兒給做的啥飯?”
“捏些韭菜雞蛋餡餃子,你們呢。”
“這就對了,别對付,胖丫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瞧着她從來這裏又長小手指頭那麽高。俺們吃的過水面條。”
在馬老太将小孫女的手夾在腋下,笑着和錢佩英說話時,不早不晚正正好好就出現一堆巡邏的衙役。
衙役在百米多外,一路跟着。
所以說,地位不同,有些東西已然不知不覺的變了。
而改變這一切的宋福生,還在帶頭加班中。
眼下,縣衙二堂治事之堂全部打通,成了一間大辦公室。
别的縣衙有爲縣丞縣尉主簿單獨準備的辦公室,但在會甯這裏已經不存在。
所有官員都在大辦公室裏辦公。
宋福生擡眼就能看到誰在開小差,誰在忙正事。
官員們的吃食更是統一起來,什麽年底分發夥食尾子,沒有。
午飯和晚上加班的飯食,盒飯。
一素一肉,一碗湯,一碟小鹹菜,主食大餅子或二米飯。
爲避免浪費,晚上加班,廚吏會來大辦公間确認誰吃誰不吃,你能吃幾碗飯。
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廚吏是沒有資格進治事之堂的,更不用提哪有膽兒問知縣他們吃幾碗飯。
宋福生看了眼更漏,心算媳婦應是下班回家了,他開始洗筆,“今日就到這裏,你們忙完也早些回去休息。”
辦公間的所有官員立馬站起身,在辦公桌前,彎腰恭送知縣大人慢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