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在,人未老,一年更比一年好。
宋福生對大夥鼓勁的話還熱乎着,這就涼啦。
才一咬牙一跺腳,大夥下了好大決心,過了一天的地主日子,吃了一頓大魚大肉,不算計油,不算計糧那麽吃,這就又回到八輩貧農了。
大年初一,本該是吃餃子的日子。
大元寶,滾滾來嘛。
婦女們卻默默地端起早先包好的幾蓋簾餃子,一個跟着一個的,默默地端到用雪堆起的雪桌上。
别吃了。
昨三十,才吃了那麽多好的,肚裏油水足,能挺好一陣。
給餃子放外面,凍上留起來。
往後娃子們要是饞得慌了,一人給下兩三個餃子煮煮,解解饞。
竈房裏,負責做大鍋飯的正在熬玉米面粥。
喝點粥,吃口鹹菜,意思一下得了,又不幹活。
烤爐房早已停工,後進來的蛋糕師傅們,此時正在擦拭打蛋器,又在裏裏外外擦洗空蒸籠。
二丫、大丫,桃花、宋銀鳳、朱氏、以及李秀,她們幾個正在處理奶。
幾頭大奶牛可不管你店停沒停,它照常出奶,不出奶不得憋得慌嗎?
幾位老蛋糕師傅按照往常幹活一樣,又是煮奶點醋,又是用紗布過濾牛奶,給紗布裏的過濾後剩下的**渣擠壓,擠壓成圓餅團留好。
六個人,忙的一腦門汗。
尤其是李秀,她在搶着幹。
她也不是在掙表現,是怕自個閑下來會胡思亂想,很焦慮。
日子才有些盼頭,房子還沒蓋,她家寶子書本還知道正反面,這就又幹起來了。
之前,李秀被宋茯苓攆家去,讓她休息。
昨晚守歲,今兒也一眼沒合,李秀卻毫無困意,給寶子做衣裳,手被紮出血。實在坐不住,趁着宋茯苓沒看着她,又跑來幹活。
馬老太家炕上,正齊刷刷躺着八位老太太。
一個個都在睜着眼睛看屋頂,不知在尋思着啥。
大早上,聽說那消息,不讓這幾天進城做買賣,這八位老太太當時隻覺天塌。
這不是在要她們命嘛,一天不掙錢,那渾身不得難受?
而且那都已經訂了出去,明擺着就差一哆嗦,做好,送到買家手裏,剩下錢就能掙到手,就這麽讓她們吐出去啦?
這可真是大年初一,冷不丁的,一聲驚雷,炸得她們心慌意亂。
就感覺無法接受,昨還好好的呢,倒是提前給個信兒啊。
可是眼下,此時此刻,八位老太太已經不約而同在心裏琢磨的是,正月十六後能讓她們進城掙錢了吧?不能再出啥茬頭了吧?
還有那些店。
唉,就感覺好像有孩子扔外頭了,兩面被城門隔住,見不着很是惦記。
付不了貨,就等于是在各地欠了錢,欠了錢,人家能放過她們的“孩子”嗎?關鍵和人想好好解釋都見不着面。
城門一關,似被人困住了手腳。
七位送糕老太太都上火,就更不用說馬老太了。
“奶,快接把手。”
幾位老太太急忙起身,都紛紛從炕上爬過來要幫忙接桶。
宋茯苓給打了粥送過來。
遞過去粥桶,累的胳膊酸,直甩胳膊:“外面冷,你們就坐炕頭吃吧。奶,你從早上到現在就沒吃,快喝兩碗。”
“是嗎?”馬老太疑惑。嗳?你說咋這麽怪,一點兒沒餓,對自個吃沒吃飯這事兒毫無印象。
“你爹咋樣,緩沒緩過來。他那小身闆呀,還不如我個老婆子,一點兒也不扛凍。”
宋茯苓告訴老太太:“他說手癢,趕車趕的,我娘要用姜給他蹭,他走了,說要去村口迎迎我姑父他們。”
田婆子一聽,放下飯碗,立即沒了胃口。她兒子還在外面,哪有心思喝粥:
“可不是?喜發那個心眼直的,童謠鎮不開門倒是家來呀,他可好,指定是在那幹等。你們去奉天城那麽遠的都回來了,這天黑了,他們那夥近的卻沒影。”
正說着,不扛念叨,田婆子就聽見了她兒子的動靜,趕緊下炕,鞋幫沒提上就要出去看。
田喜發這夥人帶來的消息也是一樣的。
沒進去城,确實硬挨凍,在那死心眼排隊等來着。
而且比宋福生他們更不好的是,不但城門沒摸着,而且還挨了揍。
誰挨揍了?宋富貴。
宋富貴尋思過去問問呗,有沒有希望進去,沒希望好回家,别傻等,就插隊了。
沒想到被插隊那家,大聲喊報告:有人插隊,他不是我家的奴仆。
守城衙役嫌棄宋富貴太能裹亂,就怒氣沖沖,一邊拽着宋富貴脖領子,給宋富貴從隊伍裏揪出來,一邊罵道:
“一看你就不是個好東西,趕緊哪來的滾哪去。我們這正常審都忙不過來,你瞎?你要是敢再裹亂,老子給你關起來。”
宋富貴心裏有點不服。
他是正經人好不好,懷裏是揣着具保書的。
官爺你怎麽能沒看具保書就罵俺不是個好東西。
你就是這麽審人的?看臉審?
宋富貴心裏活動太多,臉上沒藏住就帶出幾分不服。
官爺一看,哎呀,你挺牛啊?咣咣咣二話不說就踹宋富貴兩腳,接着又甩一個大嘴巴子。
當即,就給宋富貴打服了。
宋富貴用手捂着臉:“福生兄弟,明兒給我派别的縣吧,我怕守城官認出我,更不放咱進城。”
宋福生撓着右手,手被凍的癢癢疼:“富貴被打後,你們幾個在場的,不是沒和官差發生正面沖突嗎?”
田喜發告訴道:“沒,我們幾個趕緊就圍住了四壯,怕四壯沖動,怕官差認爲四壯也不服,再引起人注意。”
正喝粥的四壯,擡眼看了看宋福生,不會說話,隻能在心裏想:
姑爺,我沒想上。
我都不曉得宋富貴挨揍,他們幾個爲何要将我立馬圍起來。
本來官差沒注意我,他們這一圍,官差過來了,讓我們掏具保書,拿不出要關押我們。
宋阿爺一口粥也沒喝,跟馬老太一樣,愁的感覺不到餓。
敲了敲煙袋鍋子:
“明兒接着去,别奉天城和童謠鎮了,各縣都去,進去一夥是一夥。福生啊,你得去找老任頭,讓他再給寫幾張保書,别幾張,不夠費勁的,先給咱們寫個二十張。”
有種越不讓進城,越想進城的急迫感。
可惜,大年初二,四夥各懷揣幾十兩銀子,懷揣具保書的,照樣被關在城門外。
大年初三,還是被關在城門外。
大年初四,奉天城裏的寶珠手裏銀錢沒剩啥了,正和大德子數銅闆。
人都說大城池好,大城池賣的多。
可它也退的多啊。
大年初五一大早,宋福生出現在奉天城門外,與此同時,大德子在奉天城門裏,倆人真就隔着一道厚重的城門,甚至倆人之間也沒太遠的距離。
可是大德子被官差攆走了,宋福生也被守城官拒絕了。
宋福生說:“你哪怕讓我往裏面送些銀錢呢。”
不行。
初五來了一份大戶退生日蛋糕銀錢的,當時賣出去時有多高興,此時寶珠就有多犯愁。
旁邊書肆祁掌櫃忽然出現在店裏,在寶珠吃驚的目光中,替點心店退了訂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