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日子,從翊麾校尉進入鎮妖冢至今,已經五天了,他中間雖然有過艱難的時候,但都挺了過來,我們幾人每天都會在鎮妖冢附近逗留兩三個小時,課也沒心思上,爲了方便,宿舍都沒回,一直住在學校後門外的賓館裏。
經過了一夜的休息,我從血盟死咒的副作用下恢複過來,有乾玄和龍丘玺在我身邊,我可以放心地把神魂沉入各種幻境中抗争。朝陽初升時分,我疲憊地從幻境中凱旋,見到了許久沒見的青湖山神,他告訴我他追索到了毒蛤蟆的行蹤,它現在神魂融合不穩,樣貌多變難以追蹤,更加詭谲難纏,讓我多加小心,對于任何靠近身邊的生物,都用天目探查一番爲好。
受我所托,洪糖從帝京給我寄來了又大又紅的山楂,這是我當初答應給十八做的小零食,他喜歡吃山楂,如果不是他說,我也沒想到,這種不起眼的小果子,卻是上天入地都無處可尋,唯人間獨有的。
中午,我們例行聚在鎮妖冢附近,小咖喱拿來她常用的酒精爐,我們就在鎮妖冢邊上,露天做起冰糖山楂來。幾個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剔着山楂籽,本來拒不動手的三位男士,幹坐在我們身邊頗爲無趣,也幫起忙來。
戴森看着我把冰糖和純淨水倒進小鍋,用小火慢慢融化成糖漿,等糖漿微黃起泡,再倒進山楂輕輕搖動,每一顆山楂均勻沾滿糖漿後,再一粒一粒地夾出,放在抹了油的鐵盤上,小咖喱再把冷卻好的冰糖山楂,用極薄的江米紙包起來。他忽然嘴癢癢,對我說“哎,你怎麽不給乾玄買點蛇莓果,也把蛇莓果這樣做做,他肯定愛吃。”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乾玄站在樹下,聽了這話面無表情地說“我不喜歡吃酸的和甜的,我隻喜歡吃雞蛋。”
“噗……”我們被萌了一臉!
龍丘玺也在一旁接話道“沒錯,沒錯,我們乾玄大人隻喜歡吃沒味道的。”
壬目師叔笑着問戴森“你怎麽格外關心乾玄呢?現在你知道乾玄大人喜歡吃什麽了,快去買來孝敬吧!”
因爲龍丘玺逃課來找我,百裏和蘭陵王換着法地幫他點到,寫作業,有時候實在糊弄不過去了,白司還會替他去上上課。現在都悠閑到有時間做冰糖山楂了,爲什麽不回去?因爲我們都隐隐感覺到,一場大戰在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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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霞觀的坤修們十分獨特,她們自成一派,看家的功法叫做“女丹神功”,是專門爲坤修編著的修行功法,這個女丹神功有一個特殊的地方,越是功法高深,外貌看上去就越年輕。當然不會出現返老還童的狀态,那是神話,但據說此門功法大成之時,年紀就定格在雙十年紀,葵水盡止,青春永駐,身輕如燕,飛檐走壁,閉息如龜,百毒不侵,可與山川樹木草石動物溝通。
也正因爲丹霞觀的坤修們身懷神功,因此被委以重任,看管這青瘴山,守護在青龍白虎對調的風水格局中,可謂天時地利人和。這青瘴山中的鎮妖塔,也自由布局。年代久遠、時效已過、以及不會造成多少風波的,都被安放在山麓的外圍,由初入門的弟子看管,每隔三日巡查一番。
而真正法力高深,善于魅惑衆生,不服教化,野性難訓的大妖怪,都被重鎮看押在青瘴山腹地,此處由丹霞觀内的高功長老,護壇大師看管,每隔一日親自巡查一番。
平時還有衆多山間走獸靈物往來巡查,因爲丹霞觀的坤修們,可與山川樹木草石動物溝通,因此每日山中發生了什麽,她們全都了如指掌。
毒蛤蟆自以爲離開贛西,入了西南省便逃開了青湖山神的追蹤,卻不知剛在西南省下車,那位給傀儡老賴買食物的小姑娘,正是丹霞觀剛入門的坤修——九羽,九羽是近年來資質最好的弟子。
她雖然拜入丹霞觀時間不久,卻靈性十足,女丹神功才剛剛開始修習,就已經修得辨毒,解毒,毒瘴不侵,更是因爲一身清淨之氣,所以對外界污濁之物十分敏感,藥物邪祟近身,立即心知肚明,有人被魔瘴之氣迷惑,她也會立刻出手相救。
九羽在車站見到傀儡老賴之時,就已經看出他被妖物迷惑,她不動聲色地将解迷障的藥物,放進給老賴的食物中,再暗中尾随查看他們的目的。奈何那妖物在山中棄了傀儡老賴,她不得不先去将人帶到安全的地方,再去丹霞觀内通報,有外來妖物進入青瘴山中,不知道是不是前一陣指使人闖入玄武山,企圖打開鎮妖井的蟾蜍精。
因爲毒蛤蟆的臭名昭著,身上背了14條命案,雖然有關部門不能細說個中緣由,但全國太極教早就開始配合有關部門,在全國範圍内通緝毒蛤蟆了。
當時毒蛤蟆指使傀儡單姝,夜闖玄武山上清宮企圖打開鎮妖井,在我們抓住單姝後,她透露了毒蛤蟆的謀算,玄武山鎮妖井隻是引子,它真正的目的在青瘴山。
丹霞觀在收到玄武山張真師的通告後,早就在青瘴山中加派了人手,三日一巡的,改爲了隔日一巡,隔日一巡的,改成了每日常駐。青瘴山腹地,由高功長老與觀主親自坐鎮,閉息隐于毒霧瘴氣之中,隻等它蛤蟆自投羅網。
就在九羽爲毒蛤蟆丢在密林中的老賴帶路的時候,毒蛤蟆獨自進入山林,與一條未開靈智的兇蟒纏鬥了幾個回合。毒蛤蟆且戰且進,漸漸向青瘴山腹地而去,在與惡蟒纏鬥過程中,它引誘惡蟒爲它毀了幾座外圍不甚重要的鎮妖塔,看到裏面隻剩下一堆枯骨的鎮妖塔,毒蛤蟆頗爲掃興,奔波幾百裏地而來,卻無甚收獲,又遇到惡蟒的糾纏,讓它心情頗爲不爽。
正在此時,它發現一直追纏它的惡蟒止步不前,似乎對前方的一座形制規整的鎮妖塔很是忌憚。所謂的形制規整,也就是相比于之前見過的那些破敗不堪的鎮妖塔而言,那些在它和惡蟒的纏鬥之中分崩離析的鎮妖塔,幾乎都是青石堆疊成塔狀,上面散落有鏽斷的鐵鏈殘骸,即便不是被外力搗毀,也已經搖搖欲墜幾近坍塌了。
但眼前這座鎮妖塔卻不同,它由整塊大石雕爲覆缽式,塔身捆有鋼制鎖鏈,連接在八個方向,每一根鎖鏈連着一個釘入地下的石柱,石柱上雕有獅子圖案。毒蛤蟆身爲妖類,靠近這座塔時雖然不像那惡蟒般不敢靠近,卻也感到十分不适。尤其是那通體青灰色的塔身,卻總讓它感覺隐隐透出些許燈光,它能确定,這座塔下鎮壓着一個比它神魂更加強大的妖物,不知它在這裏被鎮壓了多久,卻仍舊能保持着神魂不散!
毒蛤蟆又怕又喜,這說明這座塔下,必然蟄伏着一個比它強大的妖物,并且一定有一顆完整的妖丹。
怎樣奪得妖丹,已經在毒蛤蟆的腦中構思了千百次了。
任憑怎樣強大的妖物,在鎮妖塔下哪怕一天時間,都會被鎖住大部分力量,就像被捆住手腳,扔進小黑屋一般。毒蛤蟆想得很好,它扒開鎮妖塔時,如果遇到比自己弱小的妖物,就将那小妖的妖丹當做補藥吃掉,如果遇到比它強大的妖怪,它就迅速破壞鎮妖塔的鎖魂鎮,趁着妖物蔔一失去法陣鎮的鎮壓,力量不曾恢複的空檔,神魂凝滞的間隙,直取妖丹。
就連後路它都想好了,奪取妖丹後,它就故技重施,逃到人群密集的地方,不論是神,是人,是妖,都無法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對它下手。
毒蛤蟆默默地在心中将流程重複了一遍,雙眼卻始終沒有離開在不遠處徘徊的惡蟒,在那惡蟒遊離到稍近的地方時,它突然出手,抓住惡蟒的尾巴,将它像舞鞭子一樣地甩向鎮妖塔旁的鋼索。
惡蟒本就懼怕這座鎮妖塔,它雖爲惡蟒,但畢竟是凡胎,怎可與鋼索相互較量,在撞上鋼索前,它扭動身體,向後一盤,撞在了釘入地下的石樁之上。這石樁子有人腿粗細,十分結實,這一撞,石樁除了掉下些浮土,并沒有絲毫龜裂,惡蟒被抽打在石樁上後,立刻扭動身體,看起來十分痛苦。
毒蛤蟆毫不在意地拉起蟒尾,接二連三地将惡蟒甩向石樁和鋼索,三四下後,一個連着鋼索的石樁倒塌歪斜,惡蟒早已皮開肉綻,蛇椎斷成幾截失去了生機。
毒蛤蟆這樣對待惡蟒,除了它本就毫無憐憫之心外,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用這條蟒來毀壞八獅守魂鎮,反噬就不會降在它的身上。它本想用惡蟒當工具,破壞掉整座鎮妖塔下的鋼索,沒想到它那麽不堪一用,心中十分不滿。
它看着瀕死的惡蟒,毫不猶豫地剖開蟒腹,抓出蟒蛇膽吞吃入腹,那被剖開肚子的蟒蛇,被它随意扔在一邊,死狀凄慘,毒蛤蟆的殺戮在此又添上了一筆。
丢掉毫無用處的蟒蛇,毒蛤蟆化出穿山甲的樣子,對着鎮妖塔外圍的石樁一通亂挖,因爲剛剛用惡蟒毀掉了一個石樁,幾乎可以算是破了陣法,它要在最短的時間内挖到塔下,奪取妖丹。
或許是毒蛤蟆的運氣用光了,它拼了命的在最短時間内挖到了塔下,卻愣在了當場。它自認爲所有的問題都被它考慮周全了,遇到弱小的妖物要怎樣奪取妖丹,遇到強大的妖物要怎樣奪取妖丹,卻唯獨沒想到現在的狀況。
這座鎮妖塔下所鎮的妖物,是一隻巨鼋。鼋這種生物本就是壽命長久,靈性極強,心性堅定的。它們與其他修煉成妖的動物不同,鼋活百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即使活個三五百歲它們也未必結出妖丹,更何況,它們包覆全身的巨大龜殼,即使它結出了妖丹,毒蛤蟆也是無法取得的。
此時毒蛤蟆面對的這隻巨鼋,并非是妖化的巨鼋,它隻是生長于這青瘴山中,因爲受到此地獨特磁場的影響,戾氣十足,有異于世間溫和無争鼋類,在遇到上一任丹霞觀的觀主點化之後,它自願被鎮于此處,待心性穩定,戾氣盡消之後,它就會被接入丹霞觀中繼續修行。
誰知它在這鎮妖塔下潛心入定,剛過五十餘年,忽然就被一個邪氣十足,奇形怪狀的穿山甲破了鎮給挖了出來。連鎮妖塔都敢闖的,絕不是什麽普通妖物,沒開靈智的動物們,見到鎮妖塔都遠遠避走,闖鎮妖塔,毀鎖魂鎮,若不是爲了救它,就是爲了奪物。
巨鼋是這山中生長的靈物,年歲逾百,雖然脾氣暴戾,但靈智早就開了,見到這闖塔的妖物來得奇怪,與它素不相識,身上還有血腥之氣,毫不猶豫地一口叼住了毒蛤蟆的胳膊,毒蛤蟆大驚,這一切都和它預想的不一樣!
就在它被巨鼋叼住胳膊的時候,九羽已經從丹霞觀報告了情況,趕回了青瘴山,蔔一進山就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她一路跟着倒塌崩碎的鎮妖塔遺迹,漸漸往腹地走去。
今日并不是外圍巡山的日子,即便輪到她巡山,她也不曾像今天這般深入。她是才入門的弟子,平時跟着師叔們巡山,她就隻在外圍巡看一番,那些最外圍的鎮妖塔早已沒有了氣息,隻是仍舊矗立在林間,成了她熟悉而心愛的風景。
她偶爾在這些殘破的古塔下偷個閑,偶爾也會在古塔林中用用功,這座古塔是她第一次被師父批評時,跑來偷哭的地方;那座塔是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可以與靈物對話的地方;邊上那座塔下曾經長出過漂亮的毒蘑菇,也是她第一次試毒,中毒的地方……。
今天這些古樸的風景被打碎,她的心也碎了一地,九羽感覺到了平生第一次無法抑制的憤怒,這些完成鎮妖使命的石塔,對她來說就是朋友,是時時刻刻都不會缺席的聽衆。如今一朝被毀,她已經完全忘記了界限之分,沒有等待後面前來巡山的諸位師叔,她隻身向着腹地邊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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