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實中,每個人對外施加的影響都是無形的,然而這些影響又是切實存在的,在我的模型當中,将之具象化爲剛性蛛絲。”
“這些看似柔軟纖細的影響力射線,其實是不可彎曲伸縮的剛性體,而這些剛性蛛絲又與富有彈性的人體緊密相連,由此構成一個完整的人。”
喬安抄起教鞭輕輕揮舞,魔力光輝連閃,空中又浮現出許多通體輻射剛性絲線的球狀膠體,每一個都代表着自然人,而當所有這些人類模型聚在一起,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空中密布的剛性絲線彼此相連,交織成密密麻麻的三維網絡,每一個球狀膠體都與附近的同類通過剛性絲線連結起來,進而與更遠處的同類間接聯系起來。
“這個由無數球狀膠體和複雜網絡共同構成的體系,就是我們的社會。”
喬安做出的這一結論,在台下引來一陣輕微的議論聲。
到目前爲止,他的講述都很淺顯直白,構造的“人與社會”的幾何模型也基本符合大衆的想象,唯一令人感到困惑的隻有一個細節。
爲什麽“人”是富有彈性的球體,看起來根本就沒有人形,更不必說個性,而這顯然與“一樣米養百樣人”的現實社會并不相符。
喬安接下來的演說就着重解釋這個疑問。
“所謂的社會關系,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剛性蛛網’,所有人都被這個網絡框定起來,而當網絡中的某一個體試圖調整自己的位置,做出哪怕最輕微的行動,也會牽引周身的每一根絲線。”
“由于這些絲線是無法發生形變的剛體,那麽必然會将行動者的力量施加在與之相連的其它個體身上,當雙方的距離拉遠,就會受到絲線拉扯,當雙方的距離靠近,就會受到剛性絲線的擠壓,仿佛被針紮。”
“當一個人動起來,周圍的人都會受到拉扯或者擠壓,而當所有人都行動起來,那麽網絡中的所有個體都在對外界施加力量,使得整個社會網絡運動起來。”
“人們就這樣彼此拉扯,相互擠壓,親近的人得以親近,疏遠的人得以疏遠,樂于合作的人得以合作,熱衷對抗的人得以對抗,由此演化出人類社會所有的痛苦與快樂,戰争與和平。”
“與此同時,富有彈性的自然人也在來自四面八方的力量作用下,爲了适應環境而不得不随時調整自己的形态,盡可能緩解人際關系造成的壓力,爲了變得更好而改變自己的形象與心态,這一過程的最終成果,就是把‘自然人’塑造成了‘社會人’。”
說到這裏,喬安舉起教鞭,指向空中。
台下觀衆循着他的指向擡頭望去,驚訝的發現空中由無數彈性小球和剛性絲線共同組成的社會模型,已經随着所有個體不斷的互動而大變樣!
整個社會變成了一團毛茸茸的混沌球體,而構成社會組織的每一個最小單元,也從原本天然渾圓的膠狀球體,演變出姿态各異的形象,其中某些個體,還真就是人模人樣!
運用這個簡單的模型,喬安生動的演示出人類從“自然人”轉變成“社會人”的過程。
人們由渾然天成、毫無區别的自然狀态,逐步轉化成了姿态各異的個體,這其中固然有主動發展個性、追尋理想的内因,同時也離不開外力的拉扯與擠壓,内因和外力共同作用,最終塑造出了人們的形狀。
“是的,人類就是這樣塑造着我們自己。”
“生活在這個體系中的多數個體,随着年齡漸長,多少會被社會打磨掉一些棱角,變得圓滑世故,甚至喪失自我,淪爲社會這台龐大機器上一顆可有可無的螺絲釘。”
“然而還有少數個體,怎麽都無法适應從‘自然人’到‘社會人’的轉變,對于旁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影響力,甚至僅僅是來自陌生人的凝視,都會給他帶來難以忍受的痛苦,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中,仿佛身在地獄,飽受煎熬。”
“對于這些無法适應社會的可憐人而言,生活中正常的人際關系互動都成了不堪承受的互相傷害,爲了逃避痛苦,他們試圖縮回自己的小天地,盡可能避免與外界發生聯系,變成一個個遊離于社會體系之外的精神孤兒,這反而使他們覺得更自在。”
說到這裏,喬安不由歎了口氣。
台下也傳來一片感同身受的歎息聲。
無論一個人表面看起來多麽陽光開朗,善于交際,生活中總會有那麽時不時的一刹那,感受到“他人即地獄”,體會到“大他者”的凝視造成的切膚之痛,隻有不受打擾的獨處方能撫平這種莫可名狀的精神痛苦,重新點燃參與社交活動的熱情。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這樣輕易治愈。
終歸有一些個體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這樣一個時刻被剛性蛛網束縛,不是拉扯壓迫他人、就是被他人拉扯壓迫的社會體系,渴望徹底逃離蛛網,孤立于體系之外。
“當一個試圖逃避社會的人真正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再也沒有旁人通過剛性絲線與他相連,獲得了極緻的自由,卻也失去了賴以塑造形體的支撐力,不再具有人形,恢複爲一團渾圓的膠體,無法稱之爲人。”
喬安輕輕晃動教鞭,一團膠體人形解除與周圍個體的鏈接,脫離網絡孤立出來。由于它不再受任何外力,富有彈性的膠狀軀體很快就變回球狀,不複原本的形象。
“我在獲獎論文《我即魔網》當中提出一個觀點:某一個體,無論它是微小的細菌抑或包含整個宇宙億萬生靈的晶壁系,隻要脫離了魔網的覆蓋,就無法與身處有魔世界的我們交換信息,可以視之爲不存在。”
“當我們把魔網替換成‘社會’這張塵世之網,也能得出類似的推論。”
“人是社會性動物,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一個孤立于社會之外的人,哪怕他仍然健康的活着,仍然是一個生物學意義上的人,可是對于社會而言,他都已經死了。”
“這就是所謂的‘社會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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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地話,明天《法師喬安》将會完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