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學生,對你而言,巫妖的格局太小,成神才是正途。”
“我相信,就在不遠的将來,你必定能夠成爲半神,獲得不朽之軀。”
“絕對的存在意味着絕對的虛無,當凡人達成不朽,在永無止境的餘生旅途中最大的痛苦就是迷失方向,找不到一個可以激勵自己繼續前進的目标。”
“到了那一天,但願你還能記得這份入會邀請函,慎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最後,祝你好運!”
……
看完導師的回信,喬安的心情很複雜。
莫裏亞蒂教授在信中提到的薩麥爾和該隐,喬安恰巧也都認得。
薩麥爾曾是厄底斯的樞機長老,喬安在厄底斯冒充的那個身份,“禁食者”諾斯替,正主就是薩麥爾的學生。
喬安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導師莫裏亞蒂教授,與“諾斯替”這個身份的導師薩麥爾長老,竟然是現實中的老朋友,而且兩人最終都選擇成爲巫妖。
天平會的另一位成員“吸血奪心魔”該隐,莫裏亞蒂教授在信中說是死于仇殺,然而教授先生恐怕想不到,他的學生恰恰也參與了誅殺該隐的行動。
倘若早知道該隐與莫裏亞蒂教授同爲天平會的成員,喬安當初就不會接受梅塔特隆的委托,幫她追殺該隐。
種種陰差陽錯的巧合湊在一起,使喬安不得不感慨世事難料。
抛開這些巧合不談,莫裏亞蒂教授在信中闡述的“天平會”信條,所謂“理性中立,反對極端”,喬安頗不以爲然。
天平會的理想聽起來很高尚,然而問題在于,如何判斷何爲理性,何爲狂熱,何爲保守,何爲激進?
如果天平會無法找到一個客觀公正的衡量标準,就隻能用自身好惡來判别是非,無意中違背了這個組織的創建初衷,很可能鬧出好心辦壞事的笑話,甚至自身也将淪爲破壞世界平衡的禍害。
以莫裏亞蒂教授的聰明才智,不可能看不出天平會的理想與現實之間存在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然而他卻隻字不提這些隐患,難道是在裝糊塗?
喬安又回想了一下導師來信末尾說的那些話,漸漸品味出更深層的含義。
人生苦短,倘若不甘心虛度光陰,總要爲自己設立一個理想,努力實現。
同樣是受限于人生苦短,理性的人在訂立人生目标的時候總要考慮種種現實因素,合理的目标必須切合實際,醉起碼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有望實現。
但是,這一準則并不适用于已經擺脫了壽數限制的個體,比如巫妖。
與苦于生命短暫的普通人正相反,巫妖的苦惱源于不死,任何能夠在有限時間内實現的目标,放在無限的時間長河中都顯得微不足道,不值得爲之奮鬥。
一個生命無限的個體,很難找到一個需要付出畢生努力去實現的理想,就算往大海裏丢石子,隻要不死,就有填滿大海的那一天,這種已經預見到必然能夠實現的目标,毫無挑戰性,努力不努力的,有什麽意思?
要是因此抛棄一切遠大目标,僅僅爲活而活,魂靈就會堕入空虛的深淵,進而懷疑自己活在世上有什麽意義,還不如一死了之,煩惱全消。
正如莫裏亞蒂教授在信中所說:
“絕對的存在意味着絕對的虛無,當凡人達成不朽,在永無止境的餘生旅途中最大的痛苦就是迷失方向,找不到一個可以激勵自己繼續前進的目标。”
這是一道擺在所有不死者面前的難題,莫裏亞蒂教授和他的巫妖同類必須給出一個能夠自圓其說、激勵自己繼續存在下去的答案。
“天平會”就是他們給出的答案。
誰都看得出來,這個組織的綱領根本不切實際。
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紛争,試圖讓一個沖突不斷的世界保持平衡,比毀滅世界更難,天平會的理想永遠也不可能圓滿實現。
然而對于不死的巫妖而言,正是這種虛無缥缈的目标才值得去追尋,不切實際的理想與巫妖永無止境的生命相互對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消解不死者内心的空虛。
當然,不切實際的理想還有很多,其中有一些遠比“理性中立”這種中庸乏味的信條更高尚,更富有激情和煽動力,但是莫裏亞蒂教授和他的同志們偏偏沒有選擇那些更崇高的理想,不是因爲他們格局太窄,思想落伍,而是因爲他們有自知之明。
在這個由活人主導的世界上,不死生物在大衆眼中就是邪惡的縮影,生者與亡靈之間的尖銳對立,遠甚于人類社會内部的矛盾。
如果天平會提出一個更爲激進的行動綱領,哪怕是一個爲社會底層大衆謀福利的高尚綱領,必然引來權貴階層的反感和警惕,斥之爲居心不良、煽動暴亂的邪教,聯合起來殘酷打壓。
另一方面,天平會也很難争取到底層民衆的支持,在這個多數人認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世界裏,普通人怎麽能夠相信巫妖會真心爲自己謀福利?
反之,如果天平會偏向保守派,協助既得利益者維護現行秩序,那就成了權貴階層的打手,無恥的走狗,遭到進步人士的唾棄和底層民衆的憎恨。
同樣是因爲生死有别,權貴階層也不會把巫妖們真心當成自己人,一旦統治根基不穩,多半會抛棄盟友,平息衆怒,天平會難逃鳥盡弓藏的下場。
既然這兩種傾向性太強烈的立場都不可取,天平會就隻能選擇中立,以維護平衡爲己任,反對一切極端勢力。
石柱鎮的遭遇已經表明,并不是誰都有資格在沖突雙方之間保持中立。
莫裏亞蒂教授和薩麥爾長老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故而積極物色新人,增強天平會的實力。
想要加入天平會,必須具有“不死之身”,這個條件很苛刻,過高的門檻顯然不利于擴大組織規模。
喬安最初以爲薩麥爾長老和莫裏亞蒂教授不想太過高調,引來猜忌,隻滿足于組建一個小而團結的“精英俱樂部”。
然而當他把導師的回信重新細讀了一遍,忽然産生一個新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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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