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向喬安解釋清楚這個問題,瓦蓮京娜索性就拿自己作爲例證。
“多年來我一直在追求‘農業’神職,相關領域包括‘大地’、‘陽光’、‘水’、‘自然’、‘植物’、‘生命’、‘治療’、‘繁殖’和‘培育’等等。”
“假設我好不容易得到一個神力之源,打開一看,結果發現裏面有‘火焰’、‘殺戮’、‘戰争’與‘恐怖’四種領域,全都與我的理念存在尖銳沖突,就很尴尬。”
“在這種情況下,我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放棄吸收這個神力之源,要麽反其道行之,放棄一直以來堅持的理念,不再以農業神職作爲目标,改爲追求戰亂神職,就能用上這個神力之源。”
“選擇第二條路,背叛自己的理念,也就等于背叛了自己一手創建的‘豐收之環’,那麽這個社團對我的成神之路就毫無價值了,隻能另起爐竈,重新創建一個崇尚戰亂與屠戮的教團。”
“這樣做不僅僅是更麻煩,而且嚴重違背了自身的信念,就會忍不住懷疑自己誤入歧途。”
“成神路上,最重要的不是實力,不是勢力,甚至不是運氣,而是堅定的信念。”
“我們可以欺騙他人,卻騙不了内心真實的自我,一旦信念發生動搖,維達博士,封神的夢想也就化作泡影了。”
“我明白了。”喬安恍然感慨,“唯利是圖的人隻能成爲自私之神,僞君子如果可以成神,也隻能成爲虛僞之神。”
所謂的神性,其實就是把複雜的人性分解抽象出來的主要成分,在此過程中,與之矛盾的成分都被舍棄掉了。
比如一個人可以既是殘虐的殺人狂又是慷慨的慈善家,複雜的人性存在很多側面,一定程度上允許自相矛盾,而當人提升爲神,具體的人性抽象成了神性,“嗜殺”與“仁慈”兩種相互沖突的神性就隻能保留其一,成爲“虐殺之神”或者“慈善之神”,很難兩者兼具。
想到這裏,喬安就問金龍女士:“不知您有沒有發現,從統計上來講,成爲善神要比成爲邪神更難。”
瓦蓮京娜愣了一下,扭頭向羅蘭投去求助的眼神。
羅蘭輕輕搖頭,攤手苦笑。
“維達博士的思維太跳脫,咱們都跟不上他的思路,還是請他解釋一下吧。”
不是吧?這麽簡單的道理,你們居然想不通?
喬安強壓住吐槽的沖動,耐心向兩位半神講解推理過程。
“陛下,瓦蓮京娜女士,我們知道‘神力之源’蘊含的神授領域有相性之分,粗略可以分成善良、中立和邪惡三類。”
“瓦蓮京娜女士渴望獲得的那些領域,比如生命、治療、繁殖、培育、陽光等等,大抵偏向善良或者中立,同理可知,擁有此類領域的半神,多半屬于善良或者中立陣營,至于邪惡的農業之神……不用我說,你們自己尋思尋思這畫風是不是很違和?”
“好,現在您要奪取偏善良的神力之源,恐怕隻能打善良陣營半神的主意,别管人家怎麽善良,也不至于慷慨到把珍貴的神力之源拱手相讓吧?”
“人家不給,就隻能去搶,殺掉對方并将神力之源強行占爲己有,對不對?”
“如果您真的這樣做了,爲一己之私而謀殺一位善良的半神,這顯然是赤裸裸的惡行,與您向善的信念相悖,試問您心裏過意的去嗎?”
“如果您過意不去,心懷愧疚,意志難免發生動搖,縱然奪得神力之源,也是無望晉升真神,止步于半神階位。”
“維達博士,您的論證非常精彩!”金龍女士禁不住鼓掌贊歎,“搶奪别人的神力之源,無論怎麽說都是一種暴力行爲,将暴力施加于良善者,無異于邪惡行徑,這條成神之路,對于有志于成爲善神者太不友好了。”
“沒錯,這就是一個典型的悖論,怎麽做都是錯!”羅蘭深有感觸地附和道。
“我們再來考察那些邪惡陣營的半神,他們需要奪取偏向邪惡屬性的神力之源,而掌握此類神力之源的恰恰多是邪惡陣營的半神,這一波啊,這一波就叫做‘狗咬狗’,以惡制惡!”
“邪惡的半神自相殘殺,即便算不上是行善之舉,起碼人家沒有心理負擔,奪取了相性相合的神力之源,從始至終貫徹信念,理直氣壯的登臨神位,這不比患得患失、束手束腳、内心糾結的善良人士成神之路順暢得多?”
喬安抛出的質問,使得羅蘭和瓦蓮京娜相顧無語,神情苦澀。
現實正如這位年輕法師洞悉的那樣,這世道對好人是不公平的,一心向善要比肆意作惡難得多。
同樣的道理,你想成爲善神也比成爲惡神難得多,不僅要背負更多責任,遵守更多原則,更要面對魂靈的拷問,真正做到問心無愧是何其之難。
“世道不公嗎?”
金龍女士坦然一笑,自問自答。
“的确是不公平,然而正因爲心存善念、堅守底線何其艱難,所以這條路才更值得我堅持走到盡頭。”
平淡的話語,如同石子落入井中,在羅蘭和喬安的心中都激起了波瀾,不約而同爲之動容。
皇帝陛下用力握住女友的手,仿佛在傳達某種與她不離不棄的信念。
喬安也對金龍女士平添三分敬意,由衷感慨道:“女士,您的精神境界,恐怕我永遠也無法企及,但這并不妨礙我對您心存敬仰,被您偉大的人格力量深深折服……在您的成神路上,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竭盡所能爲您效勞!”
瓦蓮京娜感動的笑了笑,柔聲說:“維達博士,非常感謝您的心意,不過真說起來,我的成神之路也并不像您剛才所說的那樣,艱難到近乎絕望……其實絕大多數神授領域并沒有嚴格的善惡屬性,比如‘陽光領域’,并不總是正面形象,在‘幹旱之神’那裏同樣可以成爲災難的象征;還有‘生命領域’和‘繁殖領域’,在善神那裏代表母性的偉大力量,而在邪神那裏卻暗示着道德淪喪的淫亂與破壞生态平衡的無節制擴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