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喬安還是莫裏亞蒂教授的學生兼助手,參與了天花疫苗的研制工作,就連那篇防疫論文都是他未經導師許可私自洩露給阿薩族人的。
這些内幕要是被人查出來,他喬安·維達還能有好果子吃?
房子都得被激進派殖民擴張主義者給燒了!
莫裏亞蒂教授至今保持沉默,已經暗示出明哲保身的傾向,喬安又怎麽敢往風口浪尖裏湊,拒絕出席年會,遠離政治紛争,安靜地貓在萊頓學院避風頭才是明智之舉。
如果坦白這些内情,未免顯得自己太過功利,隻想着安穩度日,缺乏伸張正義的骨氣。
羅爾斯大師是一個對政治缺乏敏感、善良正直到近乎天真的人,喬安自己肚子裏那點兒想當“縮頭烏龜”的小算盤,在他面前實在是難以啓齒。
面對羅爾斯大師滿懷期待的目光,喬安不得不硬着頭皮,模仿莫裏亞蒂教授玩世不恭的做派,輕蔑的笑了笑。
“隻是邀請我出席年會,又不是擔任主講人,這點兒所謂的‘榮譽’,我才不在乎!”
“奧法學會的老家夥們腦子不清醒,等他們意識到應該請我擔任主講人的時候,我會考慮要不要給他們這個面子。”
羅爾斯大師愕然無語,仿佛眼前的年輕人突然變得很陌生,陌生到令他幾乎心碎。
“孩子,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羅爾斯大師痛心疾首地話語,在實驗室大廳中久久回蕩。
喬安的心髒仿佛被猛烈撞擊了一下。
低頭愧疚許久,終于打破沉默,懇切地對這位待自己如同慈父的老師說:
“抱歉,請允許我收回剛才那些狂妄的話。”
“關于出席年會的事情,我得先征求一下莫裏亞蒂教授的意見,如果他不反對的話,我就回米德加德參加年會。”
“好孩子,這就對了嘛!”羅爾斯大師臉上重現笑容,樂得像個兩百多磅的孩子,“莫裏亞蒂教授是通情達理的人,一定不會反對你出席年會的!畢竟你是他的學生,這是爲導師臉上增光添彩的好事啊!”
……
喬安收到的第二封信,是瑞貝卡寄來的,主要談到兩件事。
首先是卡斯蒂斯家族的私事。
時隔18年之久,抛下妻女遠走他鄉的丹特裏奇·卡斯蒂斯爵士,終于主動寫信聯絡瑪莎和瑞貝卡,還邀請瓦薩夫婦和小女兒前往他在米德加德的莊園做客。
得知這一消息,喬安甚至比瑪莎和瑞貝卡姐妹倆更驚訝。
卡斯蒂斯姐妹對這位闊别多年的父親已經印象模糊,而喬安很可能是世上最了解卡斯蒂斯爵士的人。
他們有着相似的經曆,相似的内心矛盾,甚至相似的性格缺陷,這些共性使老少二人初次見面就一見如故。
之後多年來的頻繁交往,使這份忘年交不斷加深,所以當喬安得知爵爺主動給女兒們寫信,固然爲父女和解感到欣慰,同時也興起強烈的不安。
告辭羅爾斯大師過後,喬安在前往白屋莊園與瑞貝卡約會之前,先抽空給卡斯蒂斯爵士的貼身男仆海姆達爾大師發了一封魔法短訊,打聽爵爺近來的健康狀況。
海姆達爾大師的回信,沒有絲毫遮掩,坦言爵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自行施展神術測算餘生壽數,結論是至多還能再支撐一年,所以這段時間爵爺反而加倍辛勤工作,力圖在所剩無幾的餘生當中,安排好自己的後事。
這封回信證實了喬安的預感,卡斯蒂斯爵士這種人,倒不能說他是懦夫,畢竟他是新大陸盡人皆知的戰争英雄,但是在處理私人情感的時候,的确顯示出自卑懦弱的一面,越是覺得對不起家人,愧爲人父,就越是想逃離家庭和親人,除非死到臨頭,他很難鼓起勇氣面對瑪莎和瑞貝卡。
不知爲何,喬安禁不住有些羨慕卡斯蒂斯爵士,羨慕他就要死了,更何況“病故”也算一種比較體面的歸宿。
自從伊絲塔夫人連同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在“河谷鎮慘案”中不幸遇害,再加上洛根·沃爾松格之死,卡斯蒂斯爵士眼睜睜看着殖民者與原住民的關系由結盟走向對抗,血腥仇殺愈演愈烈,畢生緻力于謀求民族融合的理想已然幻滅,健康狀況就急劇惡化。
爵爺私下裏曾不止一次對喬安講,自己繼續活在世上忍受痛苦,就是爲了贖罪,向亡妻和女兒們,向老友洛根夫婦,以及一切被他傷害和辜負過得人們贖罪,他每天向命運女神祈禱無數回,隻爲兩件事,其一是保佑自己的親友平安健康,其二是乞求女神再多賜予自己一些勇氣,使他能夠堅持抗拒自殺的誘惑,死的體面一點兒。
“孩子,像我這種人,後半生一直在謀求的就是一個理由,安心理得去死的理由。”
“如果一個人連活着都不怕,他當然不需要畏懼死亡。”
“我知道我配不上一個體面的死法,可我還是厚顔無恥的向女神乞求得到這樣的榮耀。
“我是一個非常虛榮的人,哪怕明知道自己是個懦夫,也不甘心讓人指着我的屍體恥笑——瞧啊,這個一輩子假裝硬漢的小醜,最終還是裝不下去了,朝自己的喉嚨開了一槍,死的像條賴皮狗!”
回想爵爺在病床前握着自己的手,說出的這些肺腑之言,喬安就禁不住心頭酸楚。
爵爺曾說,當他看到喬安的時候,滿眼都是自己年輕時的倒影。
喬安也覺得爵爺或許就是自己年老以後的樣子,而他未必能夠有爵爺那樣的勇氣,堅持到壽終正寝的那一刻。
得知爵爺的壽數隻剩最後一年,喬安替他老人家松了口氣,爵爺終于快熬到頭了,從現在開始可以放下一切執念,心安理得的給女兒們寫信,巴望在人生的最後階段求得女兒的諒解。
“瑪莎收到父親的來信之後很激動,巴不得馬上就去米德加德探親。”
“父親離家的時候瑪莎已經記事了,對父親的感情比我深得多,畢竟我那時候還是個吃奶的嬰兒,對父親沒有什麽印象。”瑞貝卡幽幽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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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