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艾倫面色尴尬,無言以對。
究竟應該是“黨指揮槍”,還是“槍指揮黨”?
喬安陷入沉思。
理想狀态下當然是政治與軍隊絕緣,從軍人的思想中删除一切黨派意識,變成徹頭徹尾的“工具人”。
然而正如愛德華所說,過往的曆史已經無數次證明,這是不可能實現的,最起碼不可能長久維系。
這的确是個令人頭疼的難題。
喬安一時間想不出妥善的解決方案,好在也輪不着他來操這份心。
愛德華和艾倫的争論尚未得出定論,接下來瑞貝卡打破一整晚的沉默,發表的言論令包括喬安在内的衆人無不感到震驚。
瑞貝卡的觀點與在座的諸位存在根本性的分歧,她也支持亞爾夫海姆民衆抵制帝國内閣頒布的新稅法,但是理由與“自由之子”們截然不同。
至于被衆人視爲傑作乃至“行動綱領”的《帝國屬海外殖民地權利綜述》,瑞貝卡更是嗤之以鼻,開足火力逐條批判傑斐遜先生在這本小冊子裏提出的各項論斷。
傑斐遜提出的“自由移居論”,被亞爾夫海姆的“分離派”人士奉爲主張殖民地獨立的理論依據,瑞貝卡卻直截了當地指出,這種說法根本站不住腳。
“首先應該承認,多數移民的确是自發來到新大陸讨生活,但這并不意味着殖民者從未得到過來自母國的支持。”
“從亞爾夫海姆到米德加德,每一塊殖民地的創立、維系和發展壯大都離不開最基本的安全保障。”
“移民在拓荒墾殖過程中面對的威脅,不僅是野獸與原住民,還有來自其它文明國度的殖民者。”
“亞爾夫海姆的殖民者,爲了争奪黃銅山口以南的土地,曆史上曾多次與穆斯貝爾海姆的海藍殖民者爆發沖突,最近一次戰争就發生在三年前,追溯到六年前,圍繞‘尼塞西堡壘’的那場攻防戰也是一個例證。”
“在北方,米德加德人與更北方的斐真殖民者關系緊張,爲争奪魔晶礦脈,兩大殖民地曾在三年前大打出手。”
“在與海藍人和斐真人的戰争中,帝國政府曾不止一次派遣部隊遠涉重洋,爲維護殖民地人民的利益浴血奮戰,已經用行動表明母國政府切實維護了殖民地的安全,傑斐遜先生在他的小冊子裏對上述事實隻字不提,聲稱殖民者沒有得到來自母國的任何援助,未免有失公允。”
瑞貝卡意猶未盡,又把矛頭指向傑斐遜關于“個人自由”與“政府權力”的論述,作出更爲嚴厲的批評。
“傑斐遜先生在他的政論當中流露出一種幼稚且危險的傾向,仿佛人類是一盤散沙,隻要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偏好追求自由和财富,作爲整體的人類社會将自然而然變得自由且富有。”
“如果這種論調成立,任何形式的‘國家’和‘政權’機構都不應存在,任何旨在平衡貧富差距的轉移支付手段都是在侵犯個人财産,一切權威都可以被推翻,一切法律都可以被踐踏。”
“傑斐遜先生認爲殖民地的居民不需要向母國盡納稅義務,那麽根據他的邏輯,同理可得我們也不需要向殖民地政府乃至所在城鎮鄉村的政府盡義務。”
“如果傑斐遜先生的主張成立,自私自利将取代一切道德與法律成爲全人類唯一的真理,規模再小的共同體都不可能長久維系。”
“當一個人試圖将自己的自由最大化的時候,倘若沒有政府和法律的約束,他憑什麽不能将自己的自由置于其他人的自由之上,憑什麽不能出于取悅自己的目的殺人放火奸淫擄掠?”
“推而廣之,一個人的無限自由必然會給其他人帶來無限的不自由,必将導緻強者對弱者的壓迫。”
“允許一個人不擇手段的謀求利益,必将有更多人的利益因此受到損害,整個社會變成野蠻的鬥獸場,長此以往必将爆發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争,直至野蠻取代文明,人類社會退化成爲一群獨居的野獸!”
“傑斐遜先生不隻是在攻擊帝國政府,也是在攻擊人類社會的一切組織機構,實際上是在倡導一種最極端的無政府主義——這是顯而易見的荒謬!”
“我敢打賭,瑞貝卡小姐準是一位鐵杆保皇黨分子。”艾倫悻悻地嘀咕。
“如果我真是保皇黨,你打算朝我丢手套,提出決鬥嗎?”瑞貝卡反問道。
“那倒不至于……隻是覺得很遺憾。”艾倫尴尬地撓了撓頭。
“幸而我不是什麽保皇黨,事實上我并不在乎亞爾夫海姆繼續向皇帝陛下效忠,抑或如同你們期望中的那樣脫離母國,建立起一個廢除皇權與貴族特權的共和國。”瑞貝卡淡淡地說。
“你說的這是真心話?”愛德華懷疑地望着她,“如果将來亞爾夫海姆殖民地真的變成亞爾夫海姆共和國,你可就不再是貴族小姐了!”
“那又怎樣?”瑞貝卡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無論在帝國還是共和國,人們都認同‘私有财産神聖不可侵犯’,廢除皇權和貴族特權,隻會凸顯财産的重要性,在你們設想的那個‘共和國’裏,金錢将取代過往的一切特權與美德,成爲衡量社會地位的唯一标準,隻要我還是富家小姐,就算沒了貴族頭銜,我照樣是社會名流,照樣有權有勢,地位甚至還要比現在更高,你們信不信?”
愛德華愣了一下,聳聳肩不置可否。
“瑞貝卡,你先把校長先生的學說批判了一通,卻又聲稱支持抗稅運動,我實在想不通,既然你不同意我們抗稅的理由,那麽你自己又有什麽理由抵制帝國政府對殖民地征收土地稅呢?”
托馬斯困惑地問。
“我反對帝國政府對殖民地征稅,是因爲我們已經承擔了足夠多的稅負。”
瑞貝卡的回答,大大出乎衆人意料,不由面面相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