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頓,你寫得真好!”喬安由衷贊歎。
“我姐和财迷姐也說寫得不錯,還建議我公開發表。”霍爾頓得意地笑道。
“的确應該公開發表,如果隻在小圈子裏流傳,可起不到澄清真相和喚醒民衆的作用。”喬安将手稿還給詩人先生,“投給《米德加德論壇報》怎麽樣?”
霍爾頓攤手歎氣。
“我們學院的一位學長,去年畢業後在報社任職,跟我交情不錯,我過來之前約他喝咖啡,問他這樣的文章能不能發表,他看過以後告訴我恐怕不行,最近一段時間新聞審查空前嚴格,如果發表我這篇文章,報社就有被查封的風險……”
喬安皺了皺眉,問道:“在城外或許能找到不受新聞監管的小報,可惜這樣的報紙影響力也很有限。”
“财迷姐說亞當斯先生在新·阿瓦隆發展的不錯,認識《約頓海姆新聞報》的主編,他們應該很樂意發表這篇令米德加德殖民當局難堪的文章。”霍爾頓摸着下巴,面露詭笑。
通過敵國報紙伸張正義,發表抹黑本國政府的文章,喬安越琢磨越不是滋味……這算不算通敵叛國啊?
正糾結的時候,霍爾頓問道:“喬安,我記得你在亞爾夫海姆報界有朋友,可不可以在那邊也投稿試試?”
喬安想了想,說:“我認識《來頓郵報》社的編輯和記者,我可以試着幫你打聽一下,争取發表在頭版。”
萊頓港也屬于亞珊帝國的海外殖民地,在當地的報紙上發表霍爾頓這篇文章,算不得家醜外揚,喬安也就沒什麽好糾結的了。
“另外,我有一個想法,其實咱們沒必要拘泥于實體紙媒,雲網的新聞版面也在征集稿件,不妨也投稿試試!”霍爾頓興沖沖地說,“如果我能在雲網上公開發表這篇文章,世界各地的雲網用戶都能看見,影響力将比任何一家地區性報紙都要大得多,你覺得怎麽樣?”
喬安遲疑了一下,心中那架天平最終還是偏向了“伸張正義”的一方。
“不妨試試看。”
……
事情的進展比預想中更順利,短短一周過後,霍爾頓提交的稿件就通過線上審核,發表在“雲網新聞”最顯眼的版面,當天就有逾萬雲網用戶閱讀了這篇文章并且留言評論,引發熱議。
喬安施法檢索了一下新聞評論區,利用關鍵字進行歸類,發現絕大多數用戶支持霍爾頓曝光真相,嚴厲譴責米德加德殖民當局颠倒黑白、殘害原住民的卑鄙行徑,可見“公道自在人心”并不隻是一句空話。
“維穆爾河谷慘案真相揭秘”引發的議論迅速升溫,輿論陣地随之由網上轉移到現實。
其後不久,《萊頓郵報》和《約頓海姆新聞報》也都緊跟雲網新聞的腳步,發表了這篇揭秘文章,推波助瀾,使這起事件的熱度進一步升溫,引發社會各界的廣泛讨論。
除了米德嘉德殖民地與帝國本土,其它各國媒體也都紛紛轉載這篇文章,各大報刊還通過社評對洛根·沃爾松格之死表示同情,對于放縱病毒戕害原住民的米德加德殖民當局,則持嚴厲的批評态度。
感受到來自國際社會的輿論壓力,殖民地政府終于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意識到繼續濫殺隻會使米德嘉德重燃戰火,決定息事甯人。
然而以沃爾松格家族爲首的原住民,已經被殖民者的背信棄義與血腥屠殺徹底激怒,斷然拒絕妥協。
尼克爾斯總督試圖請卡斯蒂斯爵爺出面緩頰,爵爺卻以卧病爲由婉拒,坦言事已至此,自己出面也無法消除沃爾松格家族的怒火,種族仇殺恐将演變成一場席卷整個米德加德地區的戰争,殖民地當局有必要早做準備。
尼克爾斯總督被爵爺的警告吓了一跳,趕緊緻信帝國内閣尋求援助。
然而帝國本土也不太平,弗蘭克太子主持的改革計劃已經推行兩年,對這個體制臃腫、積重難返的老邁帝國而言,從經濟、宗教再到土地制度的激進改革好比一劑狼虎猛藥,非但沒有革除弊端,反而加劇了階層矛盾與傳統鄉村社會的解體。
延續1600多年的神聖亞珊帝國日暮黃昏,宛如一座外表恢宏、内裏分崩離析的大廈,已然搖搖欲墜。
如果說激進派主導的改革是一場出于好心反而辦了壞事的“人禍”,那麽1624年春天席卷帝國西北内陸、十年一遇的特大旱情,無疑是一場殘酷的天災。
聖光教廷組織高階神職人員分赴旱情嚴重的地區,施法呼風降雨。
然而在這種極端幹燥的季節裏,人工降雨形同杯水車薪,無法從根本上緩解災情。
帝國内陸的廣大鄉村,衆多中小農戶已經在改革中失去大部分土地,再加上旱災的摧殘,紛紛迎來破産的厄運。
有點積蓄的破産農民還能出海謀生,遷往新大陸讨生活,連船票都買不起的赤貧階層,就隻能拖家帶口的逃荒乞讨。
任何時代,任何國家,流民泛濫都是極度危險的動亂征兆。
神聖亞珊帝國也沒能逃脫曆史規律,從1624年春天掀起的零星暴動,到了當年夏季,已然演變成一場本世紀以來波及範圍最廣、參與人數最多、影響最深遠的農民大起義,帝國大地上燃起的野火,日益顯示出失控的趨勢。
帝國内閣的執政者們爲了平息國内烽煙四起的動亂已經忙得焦頭爛額,自顧尚且不暇,哪還顧得上替米德加德這塊海外殖民地操心。
尼克爾斯總督呈交的文書,久久得不到回複,米德加德殖民當局陷入孤立無援的尴尬境地,也就隻能自求多福了。
……
自從霍爾頓的文章公開發表,喬安就特别留意安德森太太的情緒變化,唯恐她從街坊鄰居那裏聽到風聲,了解兒子之死的真相過後,再次精神受創。
不知該說幸運還是不幸,這位可憐的老婦人,沒有等到全城熱議維穆爾河谷慘案真相的那一天,便懷着大仇得報的釋然心态,在睡夢中安詳辭世。
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6月2日,也就是安德森太太舉行葬禮的那天,陪伴她多年的那隻名叫“球球”的老貓,也在當天夜裏停止了呼吸。
喬安親手爲“球球”老爺制作了一具小棺材,與安德森太太合葬。
第二天上午,他把家中其餘的貓和狗都抱上馬車,按照事先的約定,送到海灣商行,托付給海拉爾收養。
“貓咪、貓咪、喵喵喵!”
“狗子、狗子、汪汪汪!”
鹦鹉多莉看到家裏多了一大群寵物,興奮地模仿貓狗叫嚷,上蹿下跳,還用翅膀拍着胸膛,一本正經的向喬安保證,自己會幫女主人好好照顧這群貓狗。
喬安在商行喝了杯茶,便向海拉爾提出告辭,出門前還向依依不舍的寵物們一一道别,祝願他們在新的環境裏過得開心。
海拉爾倚着櫃台,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前,默默注視喬安與貓狗們道别,終于忍不住問他:“既然你舍不得,爲何不自己養它們?”
喬安看了她一眼,扭頭望向門外。
“我不配。”
……
史料:洛根首領的哀辭(《血腥的民主》作者:查攸吟)
1774年,住在俄亥俄河流域的印第安人與白人發生了一系列流血事件。
根據托馬斯·傑斐遜在《弗吉尼亞紀事》(1784-1785)的記述,白人對印第安人的搶劫行爲大爲憤怒,爲了報複,白人士兵殺死了許多無辜的印第安人,其中包括當地印第安人的首領洛根的家人,而洛根是以白人的朋友而聞名的。
慘遭滅門的洛根對白人殖民者發動了血腥的報複,集結起印第安軍隊發動一場針對白人殖民者的戰争。
他們到處襲擊白人,剝去了許多無辜的男人、婦女和兒童的頭皮,但最終還是在1774年10月被弗吉尼亞的民團打敗。
在這個決定性的戰役之後,意識到濫殺隻會繼續使殖民地邊界陷入血腥戰亂的殖民地政府決定息事甯人,提出了隻要印第安人投降悔過便可結束敵對的态度。
但是身負血海深仇的洛根拒絕和其他首領一起去向獲勝的白人屈膝哀求。相反,他給弗吉尼亞總督穆爾伯爵寄去以下這篇回複。
當民兵部隊征讨印第安人凱旋時,也将這篇帶有控訴性質的哀辭帶了回去。
據傑斐遜說,“這篇演講成了威廉斯堡所有談話的話題”。它被刊在《弗吉尼亞公報》上,後又被登在北美大陸各報上,甚至連英國的報刊上也發表了這篇演講。
在許多年以後,傑斐遜又在他的《弗吉尼亞紀事》中再次刊登了這篇回複,以駁斥那些歐洲人“以爲在北美的土壤、氣候和其他環境中有某種東西導緻動物先天的或後天的、肉體的或道德的本性的退化,甚至連人類也不例外”爲理由對北美居民的歧視。
傑斐遜把洛根的這篇回複作爲“這個國土上土人的天才,尤其是他們的雄辯之才”的證據。
他斷言“歐洲從未出現過比這篇短小精美、富于雄辯的演說更優秀的東西”。
洛根的演說曾是19世紀學校讀本中固定的文章,并爲幾代美國年輕人所熟悉。以下爲演說内容譯文:
我懇請任何一位白人說說,他是否曾餓着肚子走進洛根家的小屋,而洛根沒有給他肉吃?他是否曾在又冷又沒衣穿時來到洛根家,而洛根沒有給他衣服穿?
在最近這次漫長而血腥的戰争中,洛根一直待在自己的小屋裏,一直是一位宣傳和平的人。
我對白人的愛就是這樣的,以至于我的同胞經過我家時都指着說:“洛根是白人的朋友。”如果不是一個人傷害了我們,我甚至想過和你們住在一起。
去年春天,克雷薩普上校無緣無故地殘酷殺害了洛根的所有親人,甚至連我的女人和孩子也不放過。在現在活着的人中,沒有一個人的血管裏流着我的血。
這個事實呼喚我去報複。我尋求報複,我殺死了許多人。現在,我已經複仇夠了,爲了這片土地,我很高興看到和平的曙光。
但不要以爲我的高興是出于害怕。洛根從不懼怕,他不會爲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而突然做一百八十度轉變!
你們誰會爲洛根哀悼?沒有一人!
……
然而,筆者必須強調的是,對于托馬斯·傑斐遜來說,他真正關心的并非是洛根首領的悲劇。
這樣一篇出自北美土著的帶有申辯性質的哀辭,可以爲他們這些來自歐洲的北美人做出說明——看,即便是土著都能寫出如此雄辯和動人的詞句,更何況我們這些來自歐洲、信仰上帝的白人!
至于洛根本人,正如他自己在文章末尾所說的那樣——誰會爲洛根哀悼?沒有一人!
感謝書友:tce,本周打賞700起點币;三步654,本周打賞200起點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