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貝卡看到喬安尴尬的樣子,禁不住捂嘴偷笑,水汪汪的藍眼睛閃動着欣慰的光彩。
“其實一張‘觸發術卷軸’都不止這些錢,你不嫌我小氣就好,我會記得你對我的恩情,往後一定會加倍報答!”
喬安見她說得這麽鄭重,漂亮的小臉兒認真地近乎虔誠,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既爲她誠懇感恩的态度深深打動,同時也覺得不勝困擾。
與其瑞貝卡念念不忘的報答,喬安甯可她“狼心狗肺”一點兒,最好今天過後就把自己這個人徹底忘掉。
往後兩人各走各的路,不再發生任何交集,自己反而覺得更輕松一些。
懷着複雜的心情,喬安下了馬車,與瑞貝卡并肩走進校園。
短短一段路,沿途引來無數或好奇或驚詫或嫉妒的目光,而這正是喬安本想極力避免的。
佳人相伴,惹人豔羨固然很有成就感,可他更想回到一人獨處與世無争的狀态。
然而喬安很快就警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又陷入了自我放逐的怪圈。
如果放縱自己的行爲受孤僻本性的驅使,勢必将親情和友情視爲一種急于擺脫的負擔,變本加厲的離群索居,那麽賴以維系人性的情感、道德乃至社會意識也将日趨淡薄,最終變成一台冷血無情的機器,一頭失去人性的怪物……
想起外公的忠告,喬安強迫自己停下腳步,回頭望向正站在校門前目送自己的瑞貝卡,向她揮手道别。
少女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在一塵不染的白色修女制服襯托下愈發顯得烏黑亮麗,宛如一匹柔順的絲緞。
當她看到喬安駐足轉身,向自己揮手道别,俏麗的臉龐立刻綻放笑容。
有那麽一刹那,喬安仿佛覺得整個世界都因這美麗純真的笑容,變得格外明亮。
……
喬安回到自己的小屋,心緒也恢複平靜。坐在書桌前攤開書本,沉浸在奧術知識的海洋裏自得其樂。
接下來的日子,重歸平靜。
喬安每天的作息,就像鍾表刻度一般精确,按部就班的往返于教室、食堂、圖書館、體育館和宿舍,絕不浪費每一分鍾。
每逢周末才離開校園,前往弗農山莊,在瓦薩家的圖書館中,如饑似渴地尋求新知識。
或許是出于卡斯蒂斯姐妹的授意,星期六傍晚,喬治·瓦薩總會帶上喬安同去白屋莊園拜訪,在瑪莎和瑞貝卡的陪伴下享用一頓豐盛的晚餐。
就連喬安這種情商比較遲鈍的人,也隐約覺察到瑪莎小姐與瓦薩少校的感情日趨密切,瑞貝卡也有意無意地向他透露這一事實。
喬安對此樂見其成,隻是偶爾想起瑪莎小姐曾經的未婚夫、英年早逝的丹尼爾上尉,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新大陸南方的鄉紳和莊園主家庭,有着崇尚社交活動的傳統,請客吃飯,就是這一風尚的基本内容。
在此基礎上,還有許多約定俗成的社交規則。
比如收到某家人的請柬,就要盡可能準時出席,倘若實在脫不開身,一定要提前寫信緻歉并說明理由,否則就是不給人家面子,不僅得罪人,在社交界也将受到嚴厲的批評。
反之,主人家在舉辦宴會之前,總要慎重考慮邀請哪些客人,并且一一呈送請柬,倘若因爲疏忽漏請了某位親友,務必要登門道歉,否則就相當于公開羞辱對方,無論原本關系有多密切,都難免反目成仇。
當初卡斯蒂斯爵士還在家的時候,白屋莊園也曾有過一段高朋滿座晝夜笙歌的煊赫時光。
然而今非昔比,卡斯蒂斯家現如今連個當家的男人都沒有,在亞爾夫海姆上流社會的社交圈已淪爲“過氣”的邊緣家族,從前千方百計巴結卡斯蒂斯家的那些老派貴族鄉紳,幾乎不再與這家人往來。
至于那些渴望在社交界出人頭地的青年俊傑,尤其是那些窮得隻剩下一個貴族頭銜的浪蕩公子哥,對卡斯蒂斯家如花似玉的兩姐妹倒是頗爲垂涎。
姐妹倆每周都會收到一大堆傾訴愛意的來信,偶爾有沾親帶故的人前來拜訪,多半是專程替人說媒。
在亞爾夫海姆,乃至整個瓦雷斯世界所謂的“上流社會”,有這樣一種根深蒂固的風氣:
一個家道中落的青年,若想迅速脫貧緻富,又不具備做生意的頭腦和本錢,最佳策略莫過于迎娶一位富有的女繼承人。
至于對方是純真少女,喪偶的寡婦,以浪蕩出名的交際花,甚至韶華已逝的老婦,那都無所謂。
這種聯姻,嘴上說是爲了“愛情”,其實肚子裏全是算計,或多或少是出于圖謀女方的家産。
這種行爲,按理說不大光彩,現實偏偏很奇怪,那些自诩品德高尚的上流社會人士,似乎從不覺得這麽幹有什麽丢臉的,反而傳爲美談,巴不得自己也有機會迎娶富婆,少奮鬥半輩子。
喬安出生在民風淳樸的鄉下小鎮,對這種熱衷于“吃軟飯”的風氣頗不以爲然。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看法無足輕重,連卡斯蒂斯姐妹都覺得這種事很正常,他一個外人又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
既然無法扭轉社會風氣,喬安隻能退而求其次,默默祝願瑪莎小姐能夠嫁給一位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
顯而易見,相比那些削尖腦袋往上爬,給城裏所有富家小姐投送言辭肉麻的情書,暴露出急于“吃軟飯”心态的浪蕩子,正直穩重的喬治·瓦薩,無疑是更值得瑪莎小姐托付終身的良配。
至于瑞貝卡,無論年齡抑或心态,都還隻是個小孩子,談婚論嫁對她而言就像世界末日那麽遙遠。
每當周末聚會的時候,瑞貝卡總會把最近收到的情書拿出來,挑出其中最虛情假意的肉麻段落,以一種戲谑的口吻當着姐姐、瓦薩和喬安的面朗誦,順帶加以尖銳到近乎刻薄惡毒的譏諷,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除了覺得好笑,喬安也有些尴尬。
給瑞貝卡寫情書的男人,很多是他在萊頓學院的同學,多少算是他的熟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投遞情書的男人當中,沒有他在學校唯二的朋友——愛德華·蓋茨和托馬斯·查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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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