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死死地盯住對方。
盯了好久。
陳皮終于明白過來,爲什麽這拿手铐的嘀嘀司機,明顯不是活人,但看上去卻沒有一絲鬼的味道。
此人一身的忠魂。
滿身浩然正氣。
陳皮不知道這人在人間滞留了多久,但是肯定有所奇遇,浩然忠魂凝練敦實,如果單論戰鬥力,恐怕三千查克拉的陳皮都打不過對方。
若非如此。
這養鬼的劉吃,也不會一招就被制服,毫無還手之力。
想清楚一切,陳皮跟唐小七就朝對方靠過來。
“我不是劉吃,你認錯人了。”被按倒在案闆上的攤主,咬緊牙關狡辯道。
“相貌體征确實不像,一點都不像,可你方才釋放的冤魂之中,有一位小姑娘,我認得她的氣息,絕對不會有錯。殺死這個小姑娘的人就是劉吃,你身上有她的氣息,你自然就是劉吃。”滿身浩然氣的男人,沉聲道。
“我不認識你說的什麽小姑娘,你肯定是記錯了,你肯定是記錯了。”男人繼續狡辯,并且不斷的嘗試掙脫對方的控制,無果,根本掙脫不了。
“十三年前,413榮升小區入室搶劫碎屍案,你不會忘記吧?你的哥哥劉愣,可還在天上看着呢。”滿身浩然氣的男人,手中的力氣明顯加大,似乎這個案件對他的觸動非常大。
聽到劉愣這兩個字時,被按倒在案闆上的男人明顯出現劇烈的反抗情緒:“你到底是誰?你特麽到底是誰?”
滿身浩然氣的男人,冷哼一聲:“我叫程石,我就是十三年前主辦413碎屍案,長林刑偵支隊第七大隊的大隊長。”
“程石?”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你怎麽可能找到我,絕對不可能,你騙人,你不是程石。”
程石死死的抓住劉吃,使勁砸在案闆上:“既然你認識我,那就是承認自己是劉吃了,我找了你十三年,整整十三年。”
砰!
砰!
砰!
程石抓着劉吃的頭,砸向案闆,砸的砰砰作響。
唐小七站在一旁,在手機上操作了一番,然後遞給陳皮。
手機屏幕上是一篇報道:“刑偵大隊故意傷害,緻人死亡,渎職背後反應出的暴力執法。”
報道是十三年前的新聞。
但是,隻看題目就能預見其誅心之處。
新聞的篇幅不算太長,陳皮快速浏覽一遍,對于當年的案情也算有了一個大緻的了解。
很簡單。
十三年前,榮升小區一戶住宅,遭匪徒受入室搶劫,當時家中隻有一名十六歲的女孩。程石是第一批接到報警的辦案人員,趕到現場時,饒是他經驗豐富從警十幾年,一樣是差點吐出來。
住戶家中被洗劫一空,最可恨的是,十六歲的女孩被兇手當場碎屍,内髒跟各個器官被放到廚房中烹食。
當年的程石,跟他們整個第七大隊,在盛怒之下,僅僅用了七十二小時,就鎖定了兇手。
程石三天三夜沒有合眼,鐵青着臉,抽完了十幾盒煙,誰都能看得出這位程大隊長的怒火。他甚至向單位立下軍令狀,不抓住兇手,死不瞑目。
案情進展很順利。
順利到不可思議,因爲兇手竟然在三天之内再次犯案,隻不過遇到了硬茬。再次入室搶劫,沒想到戶主有功夫在身,甚至将兩名兇手暴打了一頓。
雖然兇手再次逃跑,但是身形已經被鎖定,第七大隊迅速執行收網抓捕。
過程沒問題,結果卻出人預料,沒有人清楚是怎麽回事兒,但最後第七大隊隻抓住了兩名嫌疑人當中的一名。哥哥劉愣被抓,弟弟劉吃潛逃,并且消失的無影無蹤。
爲了找到劉吃的下落,盡快還死者一個公道,程石手底下那些人動用了某些手段。十三年前比不上現在,沒有天眼、沒有PCR、沒有數據庫,想要快速抓捕逃犯,隻能寄希望于從哥哥劉愣嘴裏撬出有用信息。
像劉愣這種喪盡天良的罪犯,受些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程石知道,聽到了,也看到了,甚至是默許。因爲他相信手下這些兄弟,知輕重,知道哪裏可以打,哪裏不可以打,知道什麽是底線。
陳皮看到的新聞是十三年前的新聞。
可即便如此,那時候在辦案子的時候,也已經有了‘文明執法’的要求。但是面對碎屍食人的惡犯,誰能真正忍得住,就算是當年的程石,看到劉愣的‘見面禮’,也是一記老拳。
畢竟是轄區内最年輕、最有幹勁兒、最有前途的大隊長。
十三年前,并沒有同步錄音錄像的審訊室,對嫌疑犯的審訊就在很普通的房間裏進行。程石沒有全程參與,但是能聽到隔壁的慘叫與怒罵聲,他知道這是同事在給劉愣‘上手段’。
時間并不長。
結果。
劉愣沒有說出自己弟弟劉吃的去向,甚至不斷的冷嘲熱諷,還說出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言論,什麽永生啊,裁決啊,反正就是一片胡言亂語。然後就倒在了審訊室裏,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本來還以爲是這家夥在使詐,可後來看到情況不對,趕緊通知醫院來人。
根本沒有撐到醫生過來,劉愣就死在了審訊室裏。
法醫的鑒定是顱腦損傷。
可那個時候,上手段都是講技巧的,沒人會真的把人往死裏打。最大的可能,還是劉愣在第二次入室搶劫時,被戶主打傷了要害。
但結果,無可争議,人就是死在程石的第七大隊。
無從辯解。
後來媒體介入,檢察院調查,登報,事情在全國鬧的沸沸揚揚。法院的最終判決是,整個第七大隊所有參與的人全部入獄,沒有參與的,最輕的一個人也被開除了職務,程石作爲大隊長,有期徒刑七年。
冤不冤?
冤!
委屈不委屈?
委屈!
該不該?
該!
包括程石在内,沒有人覺得自己真的站理,打人就是打人了。
錯。
已經犯了。
按照法律去接受懲罰。
沒毛病。
可動手的人有罪,關其他同事什麽事情?
整個第七大隊就連休假的人都成了罪人,就因爲輿論導向,就因爲媒體鬧的兇,就因爲需要替罪羔羊。
陳皮看到這裏的時候,撇了撇嘴,這報道已經是幾個月之後的評論,事情說的還算客觀。但是已經有些戚戚然,入獄的辦案人員,大多數家庭都生了變故,程石的妻子也與他離了婚,孩子也轉學了,不能不轉學,流言蜚語太傷人。
而且在程石心裏,一直壓着一塊心病,劉吃,真正的兇手劉吃,還在逍遙法外啊。
自己給上級的承諾還沒有兌現啊。
可是能怎樣?
第七大隊,連‘番号’都被取消了,警隊再也沒有第七大隊,也沒人願意叫這麽個名字,都怕惹禍上身。
各種各樣的壓力堆在程石心頭,再加上常年辦案落下的病根,很快程石就病逝了。
報道上說。
程石在監獄裏,死不瞑目。
被程石按在案闆上的劉吃,他口口聲聲說程石已經死了,就是因爲看過新聞報道。
“小兄弟,能麻煩你一件事情嗎?”程石擡起頭,很誠懇的看着陳皮。
“您說,我聽着。”陳皮大概已經能猜到程石後來的經曆,死不瞑目,化爲冤鬼。
但程石生前行得正,坐得直,又是忠肝義膽,滿身正氣,被天道選中,超脫于鬼怪之上,成了浩然忠魂。
信念依舊在。
永遠都在。
程石是第七大隊的大隊長,他答應過上級,做出了承諾,他要抓捕碎屍案的兇手,死了也不會放過那個混蛋。
可誰成想,程石有奇遇,這劉吃一樣有奇遇,竟然能躲開怨念的追溯,讓程石找不到他的蹤影。
想想也是。
一個十三年前就開始以人肉爲食的惡犯,自己哥哥在臨死前還說過什麽永生裁決,自然是得了某種邪魔術法。陳皮有理由相信,十三年前犯案的時候,這劉吃可能就已經學了養鬼之術。
碎屍吃人。
就是爲了養鬼。
看看頭頂那塊‘光明’小籠包的招牌。
陳皮胃裏一陣翻滾。
幸好沒有吃,萬幸沒有吃,這肉餡裏八成有什麽不可言說的東西,隻是想想就汗毛直豎,惡心難耐,毛骨悚然。
“您說,能幫您的,我肯定幫。”十幾年堅持做一件事情,追尋真兇,值得尊敬。
真心值得尊敬。
而且陳皮相信,心願了卻,程石估計就要入輪了。
“幫我打個電話,告訴電話那頭,七大隊的任務完成了,碎屍案的真兇,落網了。”程石語氣很淡定,心境波瀾不驚。
“可他不是普通人,你确定電話那頭的人可以順利審判他嗎?”陳皮指了指被制服的劉吃。
一個養鬼人。
監獄恐怕是困不住他的。
“我會讓他變成普通人。”程石的聲音依然是非常低沉。
然後。
一道金光就開始從程石的身上入侵劉吃。
劉吃的鬼氣惡魂,同時開始抵抗這些金光,仿佛水火交融,隻不過程石的金光明顯要更盛。
金光吞噬鬼氣。
最後在劉吃的體内形成了一道穩固的封印。
那些曾經被劉吃‘吃掉的人’‘烹饪的肉’‘圈養的魂’,逐漸消失于虛空,他成了一個普通人,就連面容都跟着蒼老了許多。
在這道金光入侵劉吃的過程中。
陳皮跟唐小七站在旁邊。
欣賞了一遍程石的心路曆程。
從一名刑警隊長,到入獄,到返魂入鬼,由鬼入忠魂。踏遍千山萬水,十幾年追尋真兇,程石扮演過各行各業,嘀嘀司機、廚師、服務生、保安、工人……他跟形形色色的人接觸,去尋找當年碎屍案的蛛絲馬迹。
活在塵世。
看着人間。
程石還跟不止一個探員打過交道,他最早之前第一次遇上陳皮,其實就看出來他的身份。
他在桑塔納車上的對話,也沒有欺騙。
那輛老款的桑塔納,确實是朋友送的,也确實不值錢。因爲是他的同事,燒給他的紙車,各式各樣的紙車,程石除了破案,最大的愛好就是車。
當時。
陳皮掰下紙車的一角時,程石就察覺到了,所以才會提前停車,再讓陳皮掰下去,不好收場,他也心疼自己的紙車啊。而他之所以今晚能夠找到劉吃,也要感謝陳皮,如果不是陳皮逼着劉吃釋放出鬼氣,釋放出自己圈養的鬼怪,程石還真察覺不到。
如果不是陳皮在鸾市搞了那麽大的動靜,三千羅刹斬于南川,恐怕程石早就去下一座城市了。
他總覺得南川最近會不太平。
劉吃可能會出現。
結果。
真的出現了。
一切都清清楚楚。
塵歸塵。
土歸土……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你是豬,歲月就是殺豬刀;你上進,歲月就是不老藥。像夢一樣自由,像豬一樣生活,說到底,就是享樂、縱欲、不自律。表面看是自由,本質上是堕落,隻有自律,才是真的自由。”
食人的惡犯劉吃,被相關部門帶走,程石完成了自我超度,入了輪回,一股龐大精純的浩然氣竟然留了三成送給陳皮。
一成進了死神的鐮刀,直接使得死神鐮刀開啓了第三形态。
一成進了陳皮的‘麒麟臂’,好像是喂給了朱雀殘魂。
一成進了陳皮的身體裏,雖然查克拉沒有增多,但陳皮知道,自己的實力肯定是得到了加強。
沒有厄運系統的任務。
感覺收獲一點都不少。
劉吃被帶走之時,表情一度很荒誕,不住勁兒的胡言亂語,扯着嗓子喊什麽裁決,要創造新的世界,這令陳皮很是氣憤:“吃人就是新的世界,你這變革是準備消滅全人類嗎?”
“真特麽搞笑。”
一個有着特殊癖好的,是人又非人的東西,讓陳皮見識到了崩壞的罪孽。
無獨有偶。
陳皮最後一個眼神看到劉吃時,對方露出一個邪異的怪笑,輕輕挽起胳膊,臂膀的末端好像紋着一把武器,看模樣很像古希臘的執斧,斧刃上印着一個扭曲的符号。
“神經病。”
“再笑你也是死路一條。”
清真街已經禁閉。
出口的出租車,一輛都看不到了。
陳皮習慣性的喊了一輛嘀嘀,可能是對自己的手感太自信,陳皮根本沒有發現,他叫的并不是嘀嘀打車,而是點成了嘀嘀代駕。
五分鍾之後。
一個帥氣的小夥子找到陳皮,兩個人對望十秒鍾。
陳皮說:“你車呢?”
帥小夥兒也是一臉懵逼:“你車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