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與胖子王坐在一排的羅治國睜開了眼,搖了搖頭似乎之前的酒勁已過,自己已經醒了酒唯獨還剩下隐約有些頭痛,少不得要晚上睡上一覺才好。
“你應該有很多疑問吧?”羅治國主動開口道,随口一問就道出了胖子王的心聲。
不過這一點胖子王倒是并不覺得奇怪,因爲自己是一個極易于喜形于色的人,有點什麽想法都全部挂在臉上讓人一目了然。而自己現在雖然沒有鏡子,但他也能夠想到自己必定是滿臉疑惑的樣子。
于是點了點頭,算是對羅治國的回答,自己依舊目不斜視的盯着前方好似在專心趕着馬。不過是有些不習慣和羅治國攀談,總感覺被他的氣場隐隐壓制讓自己有幾分喘不過氣來,才出此下策用于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很好奇,爲什麽我第一次上門就于顧樂一見如故,讓你感覺我們好似是認識了多年的老友一般熟稔。你同樣也很好奇,爲什麽自己在顧樂眼裏多年來都一錢不值,可今天卻突然受到了截然不同的禮遇。”
如果說之前一句話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那這兩句話問的就可謂是極有水平了。一語中的,将當下胖子王的主要煩惱和煩惱的原因分析的清清楚楚,簡直和胖子王心中所想一點不差。
胖子王這時忍不住開口道:“羅前輩,胖子我心中想的和您分析的不差一厘,還請您替我解答疑惑。”
态度恭敬,十分禮貌,對于羅治國此刻的胖子王可謂是心悅誠服,隻希望能早些解答了自己的疑惑讓自己不再憋得難受。
誰知道羅治國卻極爲掃興的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不可說。”
這胖子王可受不了啊,自己被撩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可這羅治國竟然跟自己打起了機鋒,說起了禅語,這自己如何受得了,完全不能夠接受啊。
于是再三懇求羅治國多少說一點,這前輩也不是和尚道士說些這似懂非懂的話是爲何,非得把自己急的百爪撓心才高興嗎。
羅治國倒也并非是那種不懂變通之人,他知道自己若是閉口不言那胖子王今日肯定不舒服,即便表面不會和自己發生争吵,可内心之中必定會有個疙瘩留下,這樣不利于自己血龍内部的發展,所以思前想後還是開口和胖子王說了兩句。
“我不和你分析前因後果,是爲了你好,因爲有很多事情你自己想通是一方面,通過别人的嘴裏說出來又是另一種理解了。這樣吧,我換一種說法和你稍微說上兩句,至于你自己理會多少全看你自己。”
聽到羅治國這麽說,胖子王自然是聚精會神的盯着羅治國,隻等他開口發言爲自己傳道解惑了。
“我聽顧樂說,以往你胖子王上門連上座讓下人倒茶的資格都沒有,你想過沒有這是爲什麽?而我除了自身的修爲強于你一線,是個僞重樓之外并沒有其他任何優勢可言,卻能與顧樂交談甚歡甚至是讓他出門相送這又是爲了什麽?最後,你給自己定的目标是什麽,你想做的是什麽樣的人,你有沒有爲自己的未來做出過任何打算?”
言至此,羅治國閉上嘴的同時也閉上了眼,繼續耐心的等待馬車到血龍的最後一小段路。
而胖子王臉上的疑惑也被沖淡了幾分,隻是眉頭擰的有些緊。羅治國問的三個問題,确實都問到了點子上,讓他有些答不上來了,甚至是陷入了更深層次的迷茫。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面對這些問題,他需要想多久才能夠想透,原本不求甚解的自己現在巴不得頭腦清晰。
胖子王很難完全理解羅治國的話,隻覺得他有點見外。再怎麽說大家現在也在同一個槽子裏吃飯,跟自己還故弄玄虛實在是有些過分。
不過這也僅僅是胖子王當時的想法,在日後胖子王有一天也站在了與羅治國差不多閱曆見識的位置,面對那些混江湖已久卻還是一副愣頭青模樣的夥計才完全明白當年羅治國的用意。
言盡于此,其實才是真正的尊重。江湖人好面,他們可以接受失敗可以接受敵人的侮辱但絕對接受不了同一陣營的奚落。
即便表面不會勃然大怒但也會心存芥蒂,這事兒留在心底,早晚會讓這個好不容易湊在一塊兒的集合貌合神離直至土崩瓦解。
如果說顧樂是一個特例,剛好與羅治國有共同話題談得來,讓胖子王能夠接受的話。那羅治國上門與另外幾家詳談,皆達成合作交談甚歡就讓胖子王怎麽也想不通了。
這胖子王眼中,這幾大世家從家主到底下的普通子嗣個個都是眼高于頂瞧不起人的倨傲樣兒。他難以想象羅治國又是憑借着什麽和他們談的,能夠達到每一家都對他贊不絕口。
點頭哈腰對于要面子重禮數的世家來說肯定算不上,但他們拿出來的态度起碼也是平起平坐稱兄道弟了。
胖子王在内心中反複思考:爲什麽同樣是人,卻和自己差距這麽大?自己在同一件事上努力十年,甚至是更久仍所求不得。可羅治國輕飄飄的一番話,不過兩個時辰就能做到一切水到渠成。
胖子王第一次明顯的感覺到人除了出生時父母家族所賦予的财富會讓人有差距以外,光是人自身就存在着一定的差距。是能力心态,以及爲人處世等方方面面。
而經過羅治國這一段時間挨家挨戶的去應對各種各樣大大小小場合的應酬,也讓血龍在蜀州的知名度很快就打了出去。蜀州上層都知道,蜀州有一股叫做血龍的勢力正在以穿雲神箭的速度迅速升空。
凡是在江湖上混飯吃的,都少不得要一個響亮點的名頭,就跟你開飯館講究個招牌好口碑的道理是一樣的。名夠響了,錢就好賺了,錢好賺了也就更好發展勢力了。
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蜀中有血龍,掃諸侯林立如潛龍在淵。
剛穩定下來不久,還沒打算進一步擴張就整個蜀州的底下勢力占爲己有,就從蜂樓打探來的消息得知自家哥哥有難。于是阿龍帶着大隊人馬第一時間就從蜀州晝夜不停的趕往罪州,隻爲替自家哥哥掃清面前的所有阻礙。
阿龍的故事到這裏就全部結束了,房間内衆人安靜的聽完了阿龍的全部講述。其中鵬兒棍爺波瀾不驚,中年儒士一臉坦然,而那看面相十分兇狠的胖子王卻像個孩子一般羞紅了臉十分不好意思。
若要比表情最爲豐富的那自然就是曾銳了,他的表情也一直随着阿龍的表述而變化,時而蹙眉,時而展開笑容,時而怒視前方,連帶着還會握緊手中的拳頭。
“沒想到,阿龍你出去這一段時間還遇到了這麽多事,經曆了這麽多危險。”曾銳有些感歎的說道。
阿龍笑了笑,端起茶杯用左手握住碗托,右手提碗抵蓋,傾碗将茶湯徐徐送入口中。入口後覺得茶湯略淡,便用茶蓋在水面輕刮了一番之後,使整碗茶水在碗中上下翻轉。
輕刮則淡,重刮則濃,色味而清甘,微香而小苦,這蓋碗喝茶,江湖老話懂的人不算多,曾銳略有耳聞,但自己從來都沒有試過。今日一看阿龍用了出來倒也是極爲雅緻。
“銳哥,你說我若是繼續留在血色會少些坎坷,可你說我會像這樣喝茶嗎?”
阿龍面露微笑着朝曾銳問道。
曾銳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阿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說得有幾分歧義于是連忙補充道:“銳哥,我不是說跟在你和鵬爺身邊就學不到東西,我想說的是有很多東西隻有自己去經曆過了才能明白。就如同你經常和我說的,人需要明白自己想走的是哪條路。”
“你當時走,說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時我沒有去追,就是我不想你再過着和我一樣的生活。我有大仇爲報,我有諾言沒有實現,我肩上的責任不允許我就這樣安逸下去,所以你要走我是由衷的希望你可以過着安安穩穩的幸福日子。可我怎麽也沒想到你兜兜轉轉還是踏上了這條江湖路,上了路終究是回不了頭。”
曾銳的表情有些凝重,瞧不出半點爲自家兄弟混的好了的喜悅感,有的隻是深深的擔憂。
阿龍極爲灑脫的一拍酒樽,拎起酒壺高高舉起,仰起頭張開嘴任由烈酒入喉,隻看見脖頸處微動,臉上也變得有幾分微紅。
放下酒壺,他用手肘擦幹了嘴上殘留的酒,伏于窗前望着滿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