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殿前有數十層台階,整整齊齊自上而下,下方又有銅龜、銅鶴各一對,銅鼎一十八座。鼎乃國之重器,擺在這裏,更顯肅然厚重。
人站在下面看上去,太和殿的飛檐,就像是鈎子,連月亮都可以鈎住。
這座大殿實在太高,也太威嚴,仿佛矗立在遙遠的雲端。
大殿頂上鋪滿了黃金般的琉璃瓦,在月下看來,就像是一片黃金世界;這裏的“黃金”卻不吸引人,反而讓人頭疼。
因爲琉璃瓦實在太光滑,要是輕功稍差的人在上面,莫說打鬥比劍,就連能不能站得穩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蘇微雲上來的時候,上面卻至少已站了十三、四個人。
每個人身上都有條變色的緞帶,而且他們的衣着簡單,臉上戴着人皮面具,誰也認不出他們的身份來。
然而蘇微雲一上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不隻是因爲他的輕功過人,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這一身神奇美麗的嫁衣。
皇宮大内的四大高手也就在這裏。
殷羨說的魏子雲當然也在,可是蘇微雲卻沒有找他,而是手臂一揮,嫁衣上系着的兩根彩帶頓時淩空飛出。
嗖!
兩條彩帶如同一對鳳凰,在空中交織光彩,飛來掠去,剪蝶裁影,幾乎極盡妍色,不停變換着各種軌迹,絢爛無比。
突然,一道彩帶飛往一位通身黑衣,站立不動的人,從他的手腕上綁去,隻一瞬間,便繞了三圈,将他高高擲在半空!
“沉!”
那人想要使出千斤墜的硬功夫,強行讓自己沉下去,但不料小小一根彩帶,竟然扭轉出了一股詭異的力道,讓他在空中搖擺起來。
“汝是何人?安敢放肆!”
蘇微雲沒有聽,而是手掌一扯彩帶,打算将他丢下去。
那人更是大叫:“諸位同道,此人猖狂,還不助我?”
同他來的那十幾個人竟是一起的,此時齊齊飛起,有的拔劍朝着彩帶斬去,有的則直接攻向蘇微雲。
蘇微雲臨危不亂,衣襟被風吹起,雙手沾着兩根彩帶亂舞,指東打西,來去自如,既夾雜的有劍法,又有刀法、鞭法,甚至還有棍法。
十幾位江湖好漢,能來到此間的武功已然不弱,但竟然絲毫近不了蘇微雲的周身。
終于有人對着魏子雲說話:“魏統領,此人在紫禁之巅大打出手,攪亂決戰,難道你不管一管麽?”
魏子雲就立在不遠處,冷冷回道:“我也想管,隻可惜管不了。”
“管不了?那麽皇宮大内森嚴豈非成了一個笑話?”
砰!
一道彩帶飛來,忽然将譏諷的那人卷起,丢下了紫禁之巅,重重摔在地上,頓時昏迷過去,不知死活了。
魏子雲又道:“現在你們總該知道誰才是笑話了。”
此話方出,果然沒有多少人再敢譏笑。
魏子雲又對着蘇微雲長長一揖,說道:“還請蘇大俠收了彩帶。”
蘇微雲輕輕一拂,如風卷流雲,兩道彩帶又飛一般地縮了回來,變化之妙,如同戲法,奧妙無端。
“哼,想不到堂堂的‘潇湘劍客’魏子雲也會阿谀奉承這一套了!”
這聲音飄飄蕩蕩,在空中晃來晃去,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誰出的聲。
魏子雲好似也沒有要追究下去的意思,卻是正色說道:“在蘇微雲大俠面前,我這‘潇湘劍客’的名字隻好是要放一放的了!在江湖上的人若連這一點都不清楚,還是早早地回家去種地爲好。”
聽到“蘇微雲”三個字,頓時就沒有人敢開口了。
紫禁之巅也一下安靜下來,恢複了像是以往所有日子一樣的無聲和寂寞。
天下也許隻有這麽一個人能夠讓“大内第一高手”魏子雲心甘情願地将“潇湘劍客”的名号讓出來。
這個人就是蘇微雲。
蘇微雲身着嫁衣,帶着一種奇妙的氣質,卻并不使人覺得多麽突兀妖異,他緩緩地道:“想不到十多年過去,還有人記得我的潇湘劍。”
他的潇湘劍就在他的腰間,放在左邊。
還有一柄劍同樣很出名,挂在腰間右邊,亦曾在江湖上大綻光彩——是白玉京的長生劍。
魏子雲徐徐道:“無論多久的時間過去,武林都永遠會記得這一柄潇湘劍的!”
他也是十多年前才退隐江湖,進入大内的,那個時候正是蘇微雲風頭最盛的時候,他當然忘不了這柄劍。
蘇微雲卻是撫了撫“長生劍”,似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一般,最後忽問道:“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都已到了麽?”
魏子雲道:“到了。西門吹雪正在保和殿内休養生息,而白雲城主葉孤城則在隆宗門外的戶部朝房裏歇下。”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顯然是得到了大内禁衛的幫助的,才提前入宮,有了歇腳之地——這些大内高手爲什麽要幫他們?
——隻因學劍之人,必然比任何人都渴望見到絕世劍客的一戰。
——就好像下棋的人得知有兩位國手要來自家門口對弈一樣,他們絕不會做那焚琴煮鶴,大煞風景之事,将他們都趕走,反而會替他們清除一切阻礙。
魏子雲又悄悄對着蘇微雲解釋道:“我們也都下了注,和蘇大俠一樣,押的是西門吹雪勝!”
他覺得和蘇微雲押了同一注仿佛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一樣,所以一定要将這件事講出來。
蘇微雲微微點頭,雙眼環顧四周,看見太和殿上的人都站在兩邊的檐角上,将中間的空地騰了出來。
其中木道人、老實和尚都赫然在列,還有一個東瞅西看,渾身不消停的人,大概就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他們居然也有緞帶,也進入了太和門。
皇宮裏面果然出了内奸!
而魏子雲與蘇微雲打過招呼後,無空深究内奸之事,而是立即将所有的大内高手都往這邊調撥過來,以防出現什麽意外。
月近中天。
話說着,白雲城主已經出現了。
他仿佛是從月中而來,白衣飄飄,宛如禦風,輕功之高,竟已匪夷所思,難以估量。
而西門吹雪和他幾乎出現,也幾乎同時來到紫禁之巅。
“一别經年,别來無恙?”
“多蒙成全,僥幸安好。”
他們的眼中幾乎沒有旁人,他們都隻凝視着對方。
葉孤城道:“很好。”
他說話好似有些中氣不足,像是受了重傷。
西門吹雪卻視若無睹,而是舉起手中之劍,道:“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
他霍地一下拔出劍,劍光清冷,如萬古冰粹,照亮天上明月。
拔劍本就是劍客的基本功之一,西門吹雪拔劍的姿勢同樣是最頂尖的,最幹淨的。
衆人已被這一幕所深深吸引,渾然沒有發覺,本來同在紫禁之巅的蘇微雲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