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漸漸散去。
一條小街,空空蕩蕩。
皇後立在街的中央,她的兩邊雖然都有高手攔路,甚至其中一位還是無聲無息就到了她的身邊。
然而她的神情顯得依然高貴,神秘,美麗,不可一世。
她好似真的皇後一樣,在任何的情況下都不會有任何的失态。
“蘇微雲。”
皇後緩緩從口中吐出一個名字。
蘇微雲笑道:“看來你才是真正的公孫大娘。”
隻有真正的公孫大娘才能認得蘇微雲。
公孫大娘冷笑道:“你看我的劍法難道還看不出來?”
蘇微雲道:“你的劍法比起那一日好像有了突飛猛進的大進展,簡直活活像是頓悟之後,提升了一個境界似的。”
公孫大娘道:“那隻是因爲我換了一身衣裳。”
她換了一身衣裳之後,自身的狀态也莫名其妙地變了,犀利的劍法又與衣裳的色澤調和在一起,威力起碼提升了兩三倍!
這才是真正的公孫氏的劍器之舞!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
丁喜忽然大聲而歌。
歌到後面,蘇微雲又接了過來: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臨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二人一唱一和,全然視公孫大娘爲無物。
唱罷過後,丁喜問道:“公孫大娘真的是唐朝公孫氏的後人?”
蘇微雲道:“千真萬确。”
丁喜道:“聽說公孫氏的劍本是一種舞蹈,準确的說,甚至不應該算作是殺人的劍法。”
蘇微雲道:“隻要是劍就可以殺人。”
丁喜道:“不錯,若是以舞配劍,七色紛呈,不但顯得美麗好看,而且出劍之時,必然令對手眼花缭亂,不知劍在何處,蹤影何覓,更無提防禦。”
蘇微雲道:“我以前見過一門劍法,是昔日的應無物傳與狄青麟小侯爺使的,道理與這差不多,但是威力卻要不如了。”
丁喜道:“爲什麽?”
蘇微雲道:“因爲穿上這身七色霓裳之後,她整個人的氣質和心境都有所不同了,就好像憑空提升了一個境界似的。這才是最厲害的一點。”
丁喜驚訝着,又問道:“那麽這門劍法的弱點在哪裏呢?”
蘇微雲道:“若有高手可聽風辨位,大可閉着眼睛和她打。”
丁喜道:“若不能閉眼呢?”
蘇微雲道:“劍法太過缭亂,力量未免就弱了。一力降十會,用那柄南海神力王的大鐵錐,想必就很容易破解劍舞。”
丁喜微笑望着公孫大娘,笑道:“原來如此。”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已将公孫大娘的劍舞拆解完畢,連破解之法都講出。
丁喜故意這麽問,就是爲了給公孫大娘一個下馬威,公孫大娘的臉色果然已有些變化了。
她說道:“你們若要找我算賬,不妨就跟我來。”
公孫大娘說罷,立刻一躍,彩帶紛飛,如翅如翼,幾欲乘風而去。她的身法相當之快。
蘇微雲看了看丁喜,兩人也追了過去。
·········
南城,小院。
小院裏有假山,有流水,一條長長的回廊蜿蜒盤旋,回廊外是一片竹林,正随着夜風輕輕搖擺。
這裏不像是紅鞋子頭目公孫大娘的住處,倒更像是才子與佳人幽會的地方。
公孫大娘又換了一身衣裳。
這一身衣裳簡單樸素,她穿上之後,就像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婦人。
蘇微雲等了很久,看見她總算出來,才問道:“你非要換一身衣服才肯和我們說話?”
公孫大娘道:“那一身霓裳是我舞劍時才穿的,現在我不必舞劍,所以也就不必穿了。”
蘇微雲緩緩點頭。
今天這一場舞劍帶給他的觸動也很大。
他在此之前,雖然知道武功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卻很少見過到底是怎麽影響的。
——一身衣裳能夠帶給人那麽大的變化,從形象到氣質,甚至影響到了武功,劍法的高低。
蘇微雲立刻聯想到了自己的嫁衣。
——他做出來的嫁衣,讓人穿上之後,又會有着怎樣的提升?
公孫大娘的“劍舞”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筆很寶貴的經驗。
蘇微雲默立了半晌,緩緩說道:“難怪女人總是愛換衣裳,原來還有這種好處。”
公孫大娘道:“這種事情你們男人當然不懂。”
蘇微雲道:“可是女人的有些心思,男人畢竟還是了解一些的。”
公孫大娘嬌笑道:“比如說呢?”
她方才如母儀天下的皇後一般高貴,現在卻又像是個發傻的少婦,兩者身份的變換竟沒有絲毫的異感。
蘇微雲道:“小馬是你抓走的。王大小姐也在你的手裏。”
公孫大娘道:“我也是爲了她好。”
蘇微雲道:“爲了她好?你有沒有問過她的意見呢?”
公孫大娘道:“她成爲我的九妹,我就會教她武功,教她在江湖上的生存之道。這是許多人求之而不得的。”
蘇微雲道:“但是你捅出了一個很大的簍子!”
蘇微雲并未信口開河:公孫大娘帶走王盛蘭之後,王盛蘭沒有發瘋的真相便呼之欲出。
她既然沒有發瘋,那麽必然就能夠順藤摸瓜,清查出幕後對她動手的人。
蘇微雲心知那是小老頭動的手,但是在還沒有摸清小老頭底細的狀況下,他是不願意撕破臉皮的。
隻是公孫大娘這麽一着,蘇微雲索性也隻好順勢再上無名島,興師問罪,至少算搶占了一次先機。
他看似唱了一出“霸王腔”,其實卻是半個“空城計”。
這本就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如果公孫大娘不帶走王盛蘭,那麽此事是大可以從長計議;甚至等到蘇微雲的嫁衣做好也不是不行。
公孫大娘卻冷笑道:“我捅出了簍子?可笑,總之我就在這裏站着,你們兩個大男人要欺負我,那就來欺負吧!”
蘇微雲看了看丁喜,道:“不必用他出手。”
公孫大娘道:“你今天非要與我動招不可?”
蘇微雲淡淡地道:“若非你請我到這裏來,我早在剛才那條街上,便已将你制服。”
公孫大娘咬着牙,一跺腳,說道:“好,你要與我動手,總得再等我換一件衣裳!”
蘇微雲道:“換你方才那身?”
公孫大娘道:“不錯!”
蘇微雲走過去,推開她身後的門,說道:“我給你時間,我看着你換!”
公孫大娘眉頭皺起,怒瞪着眼,道:“你要看我換衣裳?”
蘇微雲笑道:“你不過是想乘機逃跑,而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公孫大娘傲然道:“我如果要逃走,剛才換衣裳的時候便已經逃走,何必等到現在?”
蘇微雲又笑了:“因爲剛才你雖可以逃走,但是你的姐妹們卻不知情,所以你剛才進去後一定又用了一種特殊的方法通知你的姐妹們離開,而你繼續出來拖延,爲她們争取時間。”
“現在你的姐妹們大概已走得遠遠的了。但那也沒關系,你跑不掉就好。”
公孫大娘臉上的傲氣瞬間消失無蹤,她長長地歎了口氣,面上全是怅然:“隻願大唐盛世劍舞之技,今夜不會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