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府。
狄府的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來,侯爺夫人暈倒,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小馬請了名醫之後,就一直在空曠的院子裏走來走去,既焦急,又迷惑,嘴中嘟囔着道:“不對啊,藍蘭她也是習武之人,我前些天還看見她在練功,怎麽會随随便便就暈了過去?”
“而且她的父親和藍大先生......”
小馬當然也聽聞過藍大先生的名号,當然也知道“獅王”藍天猛的威風,這些人也确實都是上個時代,各領風騷的高手。
但是他卻從來沒有聽說過“藍大先生”和“藍天猛”之間有什麽關聯,聽藍蘭的話,他們似乎是一對兄弟?
小馬自言自語道:“要是丁喜大哥在這兒就好了,他最聰明,一定能把這些事情全部想通的!”
蘇微雲從一顆大樹下的遮蔽後緩緩走出,猶豫了下,問道:“藍蘭怎麽樣了?”
“她無大礙,隻是情緒激動,昏迷過去了而已。”
小馬奇怪地道:“她平日裏也沒告訴過我什麽父親、叔伯的事情,我還不知道她居然還是名門之後。”
蘇微雲苦笑道:“而且她突然之間就和我有仇了!”
小馬尴尬地道:“若是藍蘭真的和你有仇,我夾在你們中間,恐怕有些不好自處。蘇大哥,要不你先離開一段時間,等我安撫好了藍蘭,再和你好好地叙舊!”
蘇微雲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想問一問,你知不知道王盛蘭大小姐嫁給狄小侯爺的事情?”
小馬仔細想了很久,慢慢道:“我記得當初她曾說過,她會嫁給替他報掉父仇的男人,而那時蘇大哥你被污蔑成兇手,狄青麟又要殺你,她是打算嫁給狄青麟的。”
“但是水落石出,其實該死的歸東景才是真正的兇手,說起來,王大小姐該嫁給你的才對!”
小馬說話還是如同以往一樣,直來直去,什麽話都敢說。
蘇微雲道:“可是她現在卻說,狄青麟才是他的夫君!”
小馬瞪大了眼睛,道:“狄青麟死了十多年了,怎麽娶的她?”
蘇微雲道:“我也覺得奇怪,我去找了百裏長青,以爲他知道些什麽,百裏長青卻暗示讓我來找你!”
小馬驚奇地道:“他讓你來找我?我雖然是成了狄小侯爺,但是根本不知道什麽王大小姐嫁給過狄青麟的問題啊?”
蘇微雲道:“所以百裏長青一定是認爲你知道一些什麽的。”
小馬茫然道:“可是我什麽也不知道。”
蘇微雲道:“那麽多半就是百裏長青認爲我一定能從你身上找出一些蛛絲馬迹!”
小馬趕快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摸索來摸索去,道:“我的身上?我身上有什麽線索?”
蘇微雲沉思道:“是啊......你的身上有什麽線索呢?”
初春,剛下過雨。
氣候稍微有些冷。
細小的花蕊在春雨中微微顫抖,萬物尚未等到那一聲蘇醒的驚雷。
蘇微雲在院子裏慢慢地踱步,走了一陣,終于說道:“你的侯府裏可有珍藏的綢布,送我幾條大紅色的,可以麽?”
小馬皺着眉頭想了半天,突然笑道:“我這裏好像還真有一條,是皇帝恩賜下來的,據說是波斯傳來的奇異彩綢,在月光下可以變色生光,十分漂亮!”
他也不問蘇微雲要來做什麽,立刻叫了一位仆人,讓他去密庫裏取了一段閃爍着淡淡紅光的綢緞。
綢緞質地細膩,極其光滑,撫摸在手中便似情人柔嫩的肌膚一樣,尺寸則寬長有餘,蘇微雲接過綢緞,一把披在身上。
赤紅色的綢緞自肩而落,如瀑流下,将他整個後背都遮住,堪堪及地,像是一件紅色的披風,顯得說不出的威鳳、氣派。
蘇微雲打量了幾下自身,覺得十分滿意,便将那綢緞折好,收起,放入包裹。
“罷了,我帶着鄧定侯和王大小姐走了,以後有空再來拜訪你。”
·········
侯府之外。
小馬本要送走蘇微雲,可面上似乎又有些不甘之色,拉着蘇微雲的手臂半天,最後問出了一句話。
“既然是百裏長青讓你來找我的,你爲什麽不直接去問百裏長青?”
他問出這個問題,便知道是白問的。
他能夠想到的,蘇微雲和鄧定侯不可能想不到。
蘇微雲笑道:“每個人都有一些不能說的秘密,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總是會變的,我又何必苦苦強逼?”
小馬捏住自己的衣袖,歎道:“人總是會變的!好像上一次給我說這句話的人好像已經病死了。”
江湖中說這句話的人實在不少,因爲隻要你身在江湖,就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小馬又道:“我以前本來很少歎氣的,不知怎麽的,做了侯爺之後,居然染上了這個壞毛病!”
鄧定侯看着他,目光中也在惋惜——一個積極而暴躁,卻很可愛的青年,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幅唉聲歎氣的樣子。
他竟似不忍再看,徑自帶着王大小姐上了馬車,準備離開。
蘇微雲卻仍在原地,忽然問道:“上一個對你說這句話的人是誰?”
小馬錯愕了一下,答道:“是個病恹恹的年輕人,他問我知不知道秦護花在哪裏。我說秦護花是崆峒早就退隐的高手,沒人知道他在哪裏。”
蘇微雲問道:“然後呢?”
小馬說道:“然後他就說了這句話,再然後他就失魂落魄,不知所謂地走了。”
蘇微雲動容道:“這個人是不是叫作龍五?!”
小馬想了想,似乎對這個名字很有印象:“你說的是三湘龍五?”
蘇微雲道:“除了他以外,還有哪個龍五?”
小馬道:“那就不對了。那次應該是在三年前了,龍五是在十年前就就死了呀!”
蘇微雲緩緩說道:“像龍五這種人,怎麽會輕易地死去?”
小馬有些不明白他話語中的意思。
蘇微雲又道:“小馬,我如果說你的丁喜大哥很可能是陷入到了一個危險的境地,你信不信我?”
小馬大驚道:“丁喜大哥有危險?”
蘇微雲搖頭道:“他暫時沒有危險。但是我想,能夠令百裏長青忌憚的東西,大概就是丁喜了。”
丁喜絕非是簡簡單單地去出海了,丁喜和百裏長青父子團聚不久,甚至還沒成家立業,怎麽會突然出海去?
小馬立刻道:“你說!當初我在餓虎崗上和丁喜大哥還有蘇大哥,本來就是最好的兄弟,你說的話我都相信!”
蘇微雲道:“你真的肯信?”
小馬道:“我真的信!”
蘇微雲道:“好,那我告訴你一個大膽的猜測,藍蘭很可能已經被人收買了,你信不信?!”
小馬有些糾結了道:“這.......”
蘇微雲道:“你如果不信我,就得相信藍蘭的父親是藍天猛,叔叔是藍大先生!”
小馬望了望裏屋,咬牙道:“好,我相信蘇大哥!”
蘇微雲忽然神秘地說道:“其實你不相信我,也沒有關系。我們去一趟餓虎崗,說不定會發現驚喜的。”
他似乎已經有些掌握住了這個大局的脈絡。
小馬道:“驚喜?什麽驚喜?難道能見到丁喜大哥嗎?”
蘇微雲道:“等到了你就會知道的。”
·········
餓虎崗。
山上早就沒有餓虎了。
但是山上卻依然有着一夥強盜土匪。
從聯營镖局倒下之後,餓虎崗的人又大方地做起了不要本錢的買賣。
蘇微雲走了,丁喜走了,小馬走了,“日月雙槍”嶽麟帶領的一幫人就還是那個樣子,還是一點沒變。
隻不過嶽麟确實老了很多。
老得連蘇微雲和小馬都不認識了。
“你們是誰?”
“我是小馬!”
“哦哦,你是小傻呀,我記得你娶了個好媳婦,是吧?”
小馬撓撓頭道:“是呀,嶽老大,我娶的妻子叫作藍蘭。”
嶽麟道:“難難?哈哈哈,你娶了妻子,當然就知道成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小馬有些郁悶道:“算了,我不說了。嶽老大,蘇大哥和我一起回來看你了!”
嶽麟笑道:“哦哦?是不是那個蘇小波的哥哥?他和我是親戚......怎麽到今天才來看我呢?”
小馬覺得這個人已經變得不可理喻,歎息道:“嶽老大,你真的老了。”
嶽麟看看旁邊站着的蘇微雲,說道:“哈哈哈,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小馬突然奇怪地轉頭問道:“蘇大哥,我們來餓虎崗,究竟要問出什麽東西?”
“你們問一問他們關于我的事情。”
蘇微雲表現得已非常淡定,好像這本是他預料當中的事情。
小馬抓過一個人,問道:“陳準,你說,蘇大哥的武功是什麽?”
“活陳平”陳準賠笑道:“我怎麽敢不告訴小馬哥呢?可是蘇獅王的武功,我們從來都不知道的啊!我隻記得他用過峨眉派的武功!江湖傳言,他和峨眉派的一位大師姐有關系的.......”
“有個屁的關系!”小馬瞪着眼睛,又抓了個人來問:“趙大秤,你說!你說得不好,我打掉你的牙齒!”
“立地分金”趙大秤卻一臉無辜地道:“陳準說得沒錯啊?蘇獅王不是拿了長生劍之後,就練成了一門長生劍法,天下無敵了嗎?”
他們全是随口亂說,一點也不着邊際。
——但是誰也不能說他們錯了,因爲這些也許确實都是“江湖傳言”,本就當不得真。
小馬連續問了好幾個人,每個人說的都千奇百怪,糊裏糊塗。
但是蘇微雲不在的這十年裏,他們好像聽說過很多很多古怪的傳說一樣,無一例外的是每一個傳說都與真實的蘇微雲差距得很遠。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小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再也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