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老人慢慢地飲了口茶，盯着蘇微雲，說出了自己關于武學的見解。

兵器譜上排名第一的天機老人對于武功的認識，自然是非同凡響，直通仙神的。

蘇微雲也喝了口茶，又慢慢放下茶杯，才問道：“那麽依您之見，什麽才是真正的武功？”

天機老人敲敲煙鬥，卻不點燃，而是道：“武學之境，自有高下，而到達巅峰，當爲大宗師之境！”

蘇微雲道：“宗師之境？”

天機老人道：“神與天地氣合，萬物與我爲一。達到一種玄妙初始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便是大宗師的境界，這一點想必你也深有體會。”

他的意思無疑是：按照這種武學境界劃分的話，蘇微雲也是大宗師境界的強者。

辮子姑娘卻問道：“那怎麽分辨得出一個人是否達到‘身合大道，天人合一’的境界呢？”

天機老人道：“你可曾聽說過武林中有一種古老而罕見的合擊之法，叫作‘天地俱焚’？”

辮子姑娘點點頭。

天機老人道：“天地俱焚，絕滅生機。誰若能破掉天地俱焚的招數，誰就是大宗師的境界。因爲非要達到天人合一之境，才有可能借天地之力，澆滅天地之火！”

他所講的道理已到了一種沒有具體形象，全憑心靈體會的程度。

蘇微雲認真地贊同着，可辮子姑娘卻有些似懂非懂。

于是辮子姑娘又問道：“那麽天下有哪些高手達到了這種大宗師的境界呢？”

天機老人道：“當今武林人才輩出，已不比當年隻有沈浪大俠一人獨撐正道的局面了，所以大宗師已是不少。”

“兵器譜中排名前十的人，全都是大宗師的境界。除此之外，少年劍客阿飛，還有咱們面前坐着的蘇微雲也都一樣。”

辮子姑娘噘嘴道：“大宗師豈非也并不多麽值錢？還有，怎麽爺爺你的境界會和他們一樣呀？！”

真正令她感到不愉快的顯然是後面那一句話。

天機老人笑道：“哈哈哈哈，大家都是同樣的境界，可也是要分出高低來的。”

蘇微雲問道：“不知孰高孰低？”

他問出了辮子姑娘也想問的問題。

天機老人道：“依我之見，兵器譜上後七位的嵩陽鐵劍，溫侯銀戟，雪中神刀、天靈蛇鞭，金剛鐵拐，青魔血手，東海玉箫皆不過是尋常的大宗師，不值一提。”

這七位高手分别是郭嵩陽，呂鳳先，白天羽，西門柔，諸葛剛，伊哭，玉箫道人。他們任何一位在武林中都是叱咤風雲，強悍無邊的大人物。

然而到了天機老人這裏，卻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不值一提”。

蘇微雲道：“那麽何人值得一提？”

天機老人道：“武道之途，遙遙無期，宗師之上，當還有更爲精深的境界。我虛長幾歲，也頗懂得一些。”

蘇微雲道：“望長者賜教。”

天機老人擺擺手道：“功成宗師之後，第二境界便是不拘泥于武學，兵器，所以其實兵器譜的前三位都不該排上所謂兵器譜的。”

“因爲這三個人現在都已經領悟到了這般境界，他們的兵器之所以厲害，不是因爲兵器本身的精妙，而是源于他們自身。”

天機老人道：“小李飛刀之打造雖有奇異之處，但遠遠稱不上是什麽神兵利器，我的天機棒也是一樣，說來隻是尋常。但是我想江湖中大概沒有人敢輕視二者的。因爲小李飛刀的法門不在刀上，而在心中！”

蘇微雲恍然道：“若如藏劍山莊的遊龍生，或者是青魔手伊哭這些執着于兵刃之利的人反倒是落了下乘。”

天機老人道：“正是。這就是天人合一，臻至宗師之後的第二重境界。”

蘇微雲道：“那麽還有第三重境界？”

天機老人露出回憶之色，慢慢說道：“我在十多年前曾與‘龍鳳環’上官金虹見過一面。”

蘇微雲道：“他如何？”

天機老人道：“他是個強勢、智慧、冷血、無情的人，甚至有些不像是人！但是他的武功卻早早便到了‘手中無環，心中有環’的第二重境界。”

蘇微雲道：“十多年過去，他的武功自然不會原地踏步。”

天機老人道：“對，所以我猜想他十幾年來一直不曾出手，而是潛心修煉，韬光養晦，很可能是已有了大的突破。”

“等到他突破至第三重境界‘環即是我，我即是環’的時候，應當便會重新出山了，到那時金錢幫也會攪亂整個江湖！”

蘇微雲對他後面的話置若罔聞，反而是不住地念着八個字：“環即是我，我即是環環即是我，我即是環”

他聽到此話，忽地又想起了心湖大師對他說過的一番高深的佛理。

“佛原本就在你的心中。”

這兩句話看起來沒有太大關聯，但在這一刻卻偏偏同時湧現在蘇微雲的心上，久久萦繞，揮之不去。

天機老人繼續講解道：“你肯定已隐隐約約觸碰到了這種境界，如不然，你決不可能将奪命十三劍的殺戮之氣盡數化解而去。”

他将煙杆輕輕放在桌面，說道：“你仔細想一想，你以前化解殺氣的方法，想來是以佛門的達摩劍法去感化消解奪命十三劍的殺氣，兩相抵觸，互相消融。”

蘇微雲仔細思索着，回答道：“您猜得果然很準。”

天機老人又道：“但是我想，如此一來，在最初達摩劍法有所突破之前，你必定不敢過多地妄動殺心，否則反受其害。而且兩者各有牽制，多有不便。”

他簡單的三言兩語，幾乎将蘇微雲修煉之路全部講述了出來。

天機老人最後道：“你現在已接觸到了‘劍即是我，我即是劍’的境界，劍法由心所生，不由劍意決定，所以才能完完徹底地破解掉那一股極緻的殺戮戾氣！”

“所以我才說，殺人之技，不過小道。真正的武功不是用來殺人的，也不是用來不殺人的。而是随心所欲，千變萬化的！”

蘇微雲如受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立即覺得清晰地抓住了許多以前存在于他的武學中極爲朦胧，難以捉摸的東西。

天機老人道：“這就是我以爲的宗師第三重境界，到達這種境界後，幾乎便可天下無敵了！”

辮子姑娘急着問道：“那爺爺，爺爺，你又是哪一重境界？”

天機老人撚須而笑，故意拖緩了語氣，道：“我在十多年前見上官金虹之時，還是處在第三重境界上。”

辮子姑娘道：“現在呢？”

天機老人卻笑道：“現在我不說，你也不能聽。”

辮子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問道：“爲什麽？”

天機老人朗笑一聲，頓時起身，挑起行囊，往門外行去，道：“因爲我們該走了。”

“蘇少俠，你若真的想知道後面的境界，不妨去嵩山少林的面壁洞中一觀，意會更勝于言傳。不過你一定要在上官金虹出山之前趕回江湖。江湖需要你這樣的正道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