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劍法。

心眉大師苦歎的是少林上下，竟無一人練成達摩劍法。

少林傳承千年，除卻當初的達摩祖師以外，再無人能夠精通七十二絕技。常常一門絕技已足夠弟子白首修行。

縱然有的高僧天賦不凡，往往練至十多門絕技，也已到了極限。

心眉大師自然也是精通多門少林絕技之人，然而他也并未習得那門“達摩劍法”。

達摩劍法從來隻存在于傳聞之中，極少極少有僧人練成，因此許多人将它認作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首。

——能以“達摩祖師”法号親自命名的劍法，又豈同小可？

蘇微雲緩緩說道：“我曾聽一位少林大師說過，達摩劍法爲少林武功之奇絕，一旦練成，幾乎可以克制一切少林武學，不知道對是不對？”

這番話是他很早以前在一間龍王廟中，聽鐵松大師說起的小道傳聞。

心眉大師閉口不答。

出家人不打诳語，他不能說不對。但當着如此多群雄的面上，他又怎能承認堂堂少林武學會受到面前這位劍客的壓制？

先前趾高氣昂，威風八面的田七和趙正義也對視一眼，各自後退一步，不再放話了。

他們和蘇微雲又沒有“殺子之仇”，何必白白将性命賠上去？

心眉大師忽然說道：“你若真想知道達摩劍法之秘，不妨随我到少林寺中去走一趟，到時自然真相大白。”

林仙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當真是百花失色，萬物無光。

“這位少林大師真會說笑，他讓蘇微雲少俠去少林寺後，自可又找到師兄師弟一起對付敵人了。那時候哪裏還有什麽秘密可說？”

這道理本是在場人人都明白的，林仙兒一口說出來，大家也隻會認爲她天真俏皮，卻沒有怪罪她的意思。

但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林仙兒把利害講明之後，蘇微雲居然收起了長生劍，點了點頭。

“好，我随你往少林寺走一趟便是！”

衆人聞言，紛紛一驚。

龍嘯雲立馬收起白銀槍，拱手說道：“還請心眉大師嚴查此事，爲武林除害，但是卻切莫冤枉了好人！”

他嘴上說的是“切莫冤枉了好人”，看似是爲蘇微雲開脫，可實際上是在暗示心眉大師該爲“武林除害”。

阿飛突然歎了一聲，道：“這個人該殺！”

田七和趙正義不由側目而視，龍嘯雲卻大笑道：“我爲武林正義做事，公不公道，該不該殺，自在人心！”

阿飛道：“我不認人心，我隻認我自己的心。”

龍嘯雲道：“可是有一個人你卻不得不認！”

阿飛不必問是誰，因爲那人已走了進來。

一襲藍衫，一身浮雪，幾瓣梅花。

除了李尋歡以外，還能是誰？

···········

李尋歡居然去而複返。

他或許是聽說了梅花盜受擒的消息；又或許是明白龍嘯雲爲何會對有“殺子之仇”的蘇微雲假意迎合；又或許是對興雲莊中的某個人還念念不忘。

龍嘯雲急忙出門，拉着李尋歡的手道：“好兄弟，你上回匆匆辭别，爲兄還未來得及一盡地主之誼，今次你再來，實在太好了。”

李尋歡怔怔地望着内堂裏面半晌，才開口道：“我聽說梅花盜已經被一位少年擒下了，所以特地前來看看。”

他看向裏面，阿飛已剛好朝着外面看過來。

兩人的目光交彙，其間燃燒起一股偉大的友情之火，竟仿佛連屋外的冰雪都融化了。

如果說這天地之間，還有一個人是孤獨阿飛的朋友的話，那麽那個人就隻會是李尋歡了。

他們二人早已在先前的茶館中見過，并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龍嘯雲刻意地移了移身子，擋住李尋歡看向阿飛的目光，繼續熱情地說道：“你快進來，少林的心眉大師，洛陽府的田七爺都在裏面。”

李尋歡随着龍嘯雲踏進門檻，從他腳步落下的那一刻起，阿飛就知道，今日在此，無論如何是殺不了龍嘯雲的了。

李尋歡畢竟還是認龍嘯雲這位大哥的。

阿飛不願多話，龍嘯雲卻開了口：“這位少年說梅花盜已死在他的劍下，此乃武林一大喜事。賢弟過來，正好慶賀。”

他這時說的話，已和之前大相徑庭，顯然是想找借口将李尋歡留下來，作他的一隻護身符。

李尋歡卻憂郁地道：“梅花盜既然已死，那我便放心了。隻是我已無意再過問武林之事，不會久留江湖。”

龍嘯雲大驚道：“賢弟你莫非，莫非要退出江湖？你可是兵器譜上第三位的小李探花啊！”

李尋歡凄笑一聲，道：“第三又如何，第一又如何。且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龍嘯雲又道：“但你那‘例不虛發’的小李飛刀難道也要這樣失傳了麽？”

李尋歡道：“我會用幾年時間在江湖上尋一正義的傳人，将我的飛刀絕技盡數授之，然後再行歸隐。”

龍嘯雲笑道：“那賢弟不妨在我莊中多留幾年，也好尋覓傳人。”

他這個如意算盤就打得很好了，隻要李尋歡在一天，就絕沒有誰敢動他興雲莊半分！

然而李尋歡卻罕見地拒絕了龍嘯雲，道：“大哥盛情，我心已領。隻不過傳人一事，關乎重大，我須走遍江湖，嚴格考較方可，不會久居一地。”

龍嘯雲還打算繼續勸說，蘇微雲卻打斷他的話道：“那麽兵器譜第三的位置，豈非該讓一讓了？”

李尋歡終于笑了笑，道：“兄台爲何如此對虛名地位執着不休？”

就連心眉大師也奇怪地看了蘇微雲一眼，以他之見，能夠修成“達摩劍法”之人，心性不會這般執迷。

蘇微雲道：“你可以理解爲我受人之托，必定要奪走兵器譜的前三之位。”

李尋歡沉吟片刻，緩緩道：“天機老人深不可測，俠影無蹤。龍鳳雙環，沉寂已久。你若要尋前三之位，找我确實是最合适的。”

“可是你我二人已然交過了手，無法決出勝負，我承認你的武功決不在我之下。”

蘇微雲道：“隻可惜兵器譜不會承認。”

想要在兵器譜上升排名，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擊敗排在前面的人。

雪又開始飄了，慢慢落下，屋外一片靜寂。

李尋歡又陷入沉思當中。

過了許久，他才道：“既然蘇兄非要勉強，你我不妨定下一約：我會尋一弟子，你不如也去尋一弟子。”

“待得三年之後，由我們各自的弟子代替出戰，再來比較誰強誰弱，以此定下排名，此法可好？”

蘇微雲默思良久，說道：“可！”

李尋歡道：“那麽便請在座的心眉大師、田七爺、趙正義大俠、還有林仙兒姑娘四位作公證人，三年之後，我們再分勝負！”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去少林寺見一見百曉生，看一看他會将我排在第幾。”

蘇微雲望了望心眉大師，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那意思是他們可以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