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夫人?”
這個名字雖然簡單,聽起來卻很有風味。
她也就是傳說中掌控青龍會一方大權,高高在上的五位大人之一。
蘇微雲聽袁紫霞說過,她之所以挑撥他和白玉京,正是由于龍角大人,也就是相思夫人的安排。
龍五竟似陷入遙遠而深沉的回憶中去,慢慢吟道:“隻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幾番細思量,還是相思好。”
蘇微雲忽問道:“相思夫人的神秘箱子裏究竟裝着什麽東西?”
龍五道:“那不是她的箱子,是我的。我也不妨告訴你,箱子裏裝的本是一瓶靈藥。而且這瓶靈藥隻對我有用,其他人縱然拿到一文不值。”
蘇微雲道:“這本是你的箱子?”
龍五道:“你聽說過嫦娥和後羿的故事沒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西王母賜了後羿一瓶長生不老的神藥,卻被嫦娥偷走,飛上月宮。
蘇微雲道:“她本是你的妻子?”
龍五道:“原本是的。”
蘇微雲道:“你們的家事,怎麽要請我一個外人來幫忙?”
龍五斷然道:“正因爲是家事,所以我才難斷!”
蘇微雲慢慢地說道:“可是你有決心要一刀兩斷了嗎?”
一刀斬下去,斷的不僅僅是愛情,有可能還是頭顱。
龍五靠着椅背,閉上眼睛,歎道:“請你快去吧。”
蘇微雲不再詢問,徑直轉身離去。
對他而言,縱然龍五沒有這個請求,他也是要去找“相思夫人”了結恩怨的。
神秘的五位大人物,彼此之間的爾虞我詐,層出不窮的暗殺陰謀青龍會的這一筆爛賬,本就到了該清算的時候。
蘇微雲走到門口,突然停下腳步,又道:“可有一點,你真的覺得那一瓶靈藥還能夠拿回來?”
龍五仍然閉着眼睛,道:“你若能順手幫我拿回來,我至少也能做個紀念。”
相思夫人當然不會想不到龍五會想方設法地派人去偷回靈藥,她當然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算将靈藥毀掉,她也不可能再讓其落入龍五手中的。
······
相思夫人居住的地方在栖霞山。
她在栖霞山中建造了一座美輪美奂,獨一無二的秋水山莊。
每年都有數不清的武林中人想去秋水山莊拜訪,一睹“相思夫人”的無雙容顔,可是極少極少有人能走進大門。
這地方絕對不是普通人能進去的。
所以龍五還派了一位替蘇微雲引路的人。
一個女人,是秋水夫人的好友。
“我姓孔。孔蘭君。”
門是虛掩着的,并不寬,裏面的屋子卻寬大得很,雪白的牆壁,發亮的木闆地,這麽大的一間屋子裏頭,隻擺着一張桌、一張椅、還有一面大鏡子。
一個修長苗條,穿着杏黃羅衫的女子,正站在那面落地銅鏡前,欣賞着自己。
她的确是個值得欣賞的人。
蘇微雲已見到了她。
就連見過無數女子的他也不得不承認,孔蘭君的臉确實很美,幾乎已美得全無瑕疵,美得無懈可擊。
這種美幾乎簡直有些不是人類的美,簡直已美得像是圖畫中的仙子。
美得隻能讓人遠遠地欣賞,美得令人不敢接近。
而且她還有個規矩——任何一個想要見她的人都要先洗五次澡,才有資格過來。
蘇微雲隻洗了一次。
所以她看起來對蘇微雲有些不大滿意。
“你就是蘇微雲?”
她的聲音也很美,卻帶着種說不出的冷漠驕傲之意,就像是一位高傲的孔雀仙子,正在對凡塵俗世中的人說話。
“是。”
孔蘭君道:“你的名氣雖然很大,可要不是龍五叫我帶你去秋水山莊,我還是不會跟你有任何關系的。”
蘇微雲微笑道:“我本來就沒有說過你和我有什麽關系。”
孔蘭君又道:“你雖然是龍五叫我帶的人,可是你的地位也并不比我高一級。”
蘇微雲仍然微笑道:“我也沒有說過我比你高一級。”
孔蘭君冷冷道:“但是我卻總覺得你臉上的表情就是在表現你很優越。”
蘇微雲道:“你是不是認爲每個人在你面前都要顯得很卑微,很謹慎才對?”
孔蘭君冷哼一聲。
她嘴上決不會這麽說,可是她的心裏一定是這麽認爲的。
她已經習慣了男人們仰視她的那種渴求的眼神,她雖然一直覺得很惡心,可若當哪個男人不這麽看她的時候,她又不滿意了。
人往往就是這樣矛盾的。
蘇微雲還是靜靜地看着她,或者說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
孔蘭君忽然覺得有些不妙了,她好像沒有在與蘇微雲的“争鋒”中取得上風。
“你若永遠是這一副表情,倒也沒有什麽。”
孔蘭君又将自己身影轉過,去面向鏡子,欣賞自己的絕色,道:“隻不過你就永遠也不要想從我口中得知那七個亡命天涯的殺手的訊息了。”
看守山洞的七位殺手死士,不論誰想進山洞,想怎樣進山洞,都是繞不開他們那一關的。
她以爲蘇微雲這下就算不會求她,總也要驚上一驚的。
蘇微雲卻什麽動作也沒有,隻是道:“你若照完鏡子,畫好了妝,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
栖霞山。
孔蘭君總算還是拿蘇微雲沒有辦法,她甚至一路上都沒有和蘇微雲說過一句話。
女人們生起氣來,雖不像男人那麽暴躁,卻也一樣很難應付。
但當過了滿池風荷的一道跨虹橋,孔蘭君終于還是忍不住對蘇微雲說話了。
“你不問一問,相思夫人肯讓我進去,又憑什麽肯讓我帶一個男人進去?”
蘇微雲道:“我不想問,懶得問。”
孔蘭君闆着臉道:“但我一定要告訴你!”
她闆起臉來的樣子還是很好看,隻是她眼裏面透露出的一絲恨意和痛快隐隐讓蘇微雲覺得有點不妙。
孔蘭君接着道:“我每次進秋水山莊,都會有一個奴才跟着。相思夫人很了解我,她知道我一向是個喜歡享受的人,尤其是喜歡男人服侍,所以跟随着我的一個男人,就也能進去。”
蘇微雲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就是你的奴才?”
孔蘭君有些得意地道:“不錯!”
蘇微雲道:“我以前好像還沒怎麽做過别人的奴才。”
孔蘭君淡淡地道:“你慢慢習慣就好了。”
此時已是黃昏。
兩人正站在後山的山腰中。
山勢較險,峰回路轉,這裏本來是遊人較少的地方,此刻卻新建起一座金碧輝煌的酒樓。
酒樓不高,卻很精緻,油漆剛剛幹透,兩個木工正将一塊金字招牌釘在大門上。
一座金碧輝煌,規模不小的酒樓卻建在這間後山,實在有些讓人無法理解。
蘇微雲問道:“這座樓建起來是做什麽的?”
孔蘭君道:“你是奴才,我沒有說話之前,你什麽也不能問,知道麽?”
蘇微雲苦笑一聲,閉上了嘴。
“孔雀仙子”在武林中的名聲或許不比“吃人獅王”更盛,但脾氣卻是出了名的大。
對于這種女人,蘇微雲當然也不能跟她太較真。
孔蘭君已悠悠地道:“這座酒樓就是用來給那七個殺手發洩用的。”
日頭落下,星漸升起。
酒樓裏亮起燈火,已有打扮的花枝招展,媚态百生的女人在倚着欄杆,賣弄風騷。
孔蘭君道:“相思夫人很了解男人,七個男人終日在山洞裏呆着,一定會憋壞的,所以她也願意每個月讓他們出來消遣洩火一下。”
“那七個殺手走出來的時候,你就大可以好好地觀察他們。”
蘇微雲道:“那你呢?你不進山莊去?”
孔蘭君又冷冷道:“我方才才說了,你不能發問,難道這麽快就忘記了?”
她忽然又問道:“我的食盒就在馬上,你去幫我拿過來。”
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做工精緻,掀起蓋子,食盒裏擺着四樣下酒菜,一盤小饅頭,還有一壺酒。
四道菜是醋魚、糟雞、無錫的醬鴨和肉骨頭。
雖比不上蘇微雲的手藝,但香氣撲鼻,也令人食指大動。
可惜酒杯隻有一隻,筷子也隻有一雙,這好像本來就是隻爲一個人準備的。
孔蘭君拿過食盒,直直地站着,喝了兩杯酒,每樣菜嘗了一口,就皺了皺眉,放下筷子,忽然對着蘇微雲道:“幫我把這些倒掉。”
蘇微雲瞪着眼:“爲什麽要倒掉?”
孔蘭君道:“因爲我已吃過了。”
蘇微雲道:“我剛好還沒吃。”
孔蘭君道:“你沒有吃是你的事情,但我吃過的東西,是誰也不能碰的!”
蘇微雲道:“真的不能碰?”
孔蘭君道:“一點都不能碰!”
蘇微雲道:“好!”
他立即拿過食盒,将酒杯對着嘴唇喝了一口,又用孔蘭君用過的竹筷夾起一塊魚肉,放入嘴中。
他的動作何其之快,快到孔蘭君根本來不及阻攔。
孔蘭君臉色全白,狠狠地盯着蘇微雲,厲聲道:“你怎敢用嘴碰我用過的東西?”
蘇微雲忽然放下筷子和酒杯,也淡淡地道:“你慢慢習慣就好了。”
孔蘭君纖纖十指一動,本已經打算出手,可是她突然又忍住了。
因爲兩人都看見有六個人正從山中飛快地奔上酒樓,步伐不停,笑聲震震,在空曠的山中回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