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爺果然很高興。
他不但擺出了一百多桌的流水宴席,而且大開家門,廣邀豪傑,甚至允許過路人前來賞臉。
寶珠山莊有的是錢,區區一次大宴而已,對财大氣粗的朱寬朱二爺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更何況嫁女兒在他看來,的确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寶珠山莊坐落在山腰之間。
百年大樹,顆顆參天,奇花異草,數不勝數,除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以外,當然也少不了寶珠山莊曆代以來的苦心經營。
莊門之外,左右兩側,直直地各擺着兩顆三尺高的精緻珊瑚樹,踏過這裏,就算是進入到了寶珠山莊的範圍之内。
蘇微雲向小厮報了名号,信步走進山莊。而一旁的小厮則不敢怠慢,立即去通報莊主。
“難怪這麽多人搶破頭也要來當寶珠山莊的女婿,這一旦成功,豈非可以空吃一輩子的山了?”
小瘌痢笑道:“我知道你心底在想什麽,可我告訴你,段玉卻并非這樣的人。”
段玉此時并不在身邊。
因爲華華鳳得知段玉要來寶珠山莊求親,一氣之下與他分道揚镳,兩人一鬧,就與蘇微雲兩人也分别了。
蘇微雲道:“依你之見,段玉是個什麽樣的人?”
小瘌痢道:“誠實。”
“絕對的誠實,我從沒有見過像他一樣誠實的人。”
誠實,在許多世人眼裏往往意味着老實,容易上當,常常被别人欺騙。
但從小瘌痢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這個詞語卻好像鍍上了一層金輝,熠熠發光,有一種說不出的神聖味道。
小瘌痢對于段玉的态度,甚至不是一個武林前輩對于後輩的态度,而是有些尊敬。
“他和顧道人、賽雲莊的盧九、霹靂堂的王飛三個人一起玩牌九。他本來已經赢了十萬兩之多,可他居然又輕輕松松地把這些金子全都送回去了。你可知這是爲何?”
小瘌痢找了個無人的偏僻位置坐下,他接着說道:“他說他不知道那些籌碼能值當那麽多的錢,他根本就是沒有足夠的本金來參賭的,所以他就不能要。”
蘇微雲聞言,也有些驚愕——江湖上的人大多數是隻要能賺錢,哪怕沒有本金,裝着自己有本金也要上;卻極少見到這種吃進了一筆大款,結果發現自己壞了規矩,又全部吐出來的。
“段玉如果不說,是不是也不會有人知道?”
小瘌痢道:“關鍵就在這一點,他不說,誰都不會知道。可是他偏偏就是說了!”
蘇微雲道:“他果真有些了不起。”
小瘌痢笑道:“不過也恰恰因爲他的誠實,所以當他被陷害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選擇了相信他,他才能成功地破局而出的。”
誠實當然不會有智慧、勇氣、信心這些品質那麽直接,那麽令人佩服,但它卻往往可以創造一些意想不到的奇迹。
小瘌痢一邊說,一邊吃,短短一會兒,已經将一大桌的食物風卷殘雲,弄得杯盤狼藉。
其他人見到他們,如同見到一隻餓鬼,遠遠地避開,到了其它的桌上。
而這個時候,朱寬朱二爺也親自趕了出來。
别的人可以不用親迎,但“吃人獅王”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蘇微雲先滅青龍會分舵,後以一人之力大敗歸東景的振威镖局,随後又踏平狼山,斬殺倪八太爺,追回一百八十萬兩的镖銀,又逼得成名三十年的“神眼神劍”退隐。
甚至有傳聞說狄青麟和應無物也是死在他的劍下。
在江湖上,蘇微雲的風頭已一時無二,幾乎沒有誰能比得上了。
“蘇獅王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朱寬生得和藹可親,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絲毫沒有架子。
蘇微雲還未說話,小瘌痢先答道:“朱二爺是高堂,怎能出門相迎,實在折煞我二人了。”
朱寬問道:“這位是”
小瘌痢輕輕松松地道:“青龍會十一月掌旗。”
一旁聞言的人,知道青龍會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不知道的人則紛紛探頭問向其他。
而那些少數知道青龍會十二月堂的人都三緘其口,閉而不言。
朱寬不敢怠慢,連忙将二人迎進正廳之中,他們見到,段玉正垂着頭立在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人面前,乖乖地受訓。
朱寬連忙替雙方引見:“這位是碧玉刀的掌家之主段飛熊。這位是吃人獅王蘇微雲,這一位”
小瘌痢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席,搖頭道:“不必介紹我,多給我上些魚肉來就是。”
朱寬賠笑道:“自然自然。隻不過此間無人肉,就是不知蘇獅王”
蘇微雲哈哈笑道:“我吃人不過是鬧着玩的,以後這個外号也不要再叫了。”
朱寬像是松了口氣,又趕忙往後院去吩咐下人做事了。
不過少時。
正廳之中總算擺着大宴,主席上隻坐着朱寬、段飛熊、段玉、蘇微雲、小瘌痢五人,其餘的客人則都在旁席。
朱寬道:“本來還有兩位賽雲莊的貴客,可惜他們臨時決定不來了。”
段飛熊問道:“哦?盧老九居然不來了,他不是也想爲他兒子争取這門親事嗎?”
朱寬笑道:“盧九說他已見過令郎,他自認他的兒子遠遠不及,所以也不必來了。”
段飛熊忽然轉頭對段玉說道:“你切莫因此而心生驕傲,知道嗎?”
他雖然這樣說着,臉上卻還是不由浮現出得意之色。
而段玉的臉色卻有些微妙。
“嗯我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說出來。”
朱寬笑眯眯地道:“哦?賢侄說便是。”
段玉猶豫了半天,終于咬牙說道:“我已有喜歡的人了,我恐怕恐怕不能與令千金定親了。”
段玉此話一出,連蘇微雲都吓了一跳。本來都是闆上釘釘的婚親了,他突然當面說出這種話來,不知要讓朱寬的心情糟糕成什麽樣子。
誰知朱寬的面色不改,正要答話,門外卻傳來一道嬌而動聽的女子聲音。
“哈哈哈,段玉公子心有所屬,無意親事,正好就将朱小姐許配給我家九公子了吧。”
門外迎面走進來一位紫衣女子,當她走進正廳之時,香氣忽然布滿廳堂,仿佛是春天的百花在此盛開綻放。
來的人居然是花夜來。
小瘌痢自語道:“我不是已将她交給靈隐寺的僧人看管了嗎?怎的誰又将她放了出來?”
“我!”
“我将她放出來的。”
這聲音語氣淡漠,一點溫度都沒有。但卻不是那種冰山一樣的寒冷,而像是茫茫荒漠,從不見人的死寂之冷。
這是一位少年,這位少年走進來的時候,堂中好似也一下子變冷了起來,許多人都不禁縮了縮脖子。
少年的身上似乎天生就帶着一種令人畏懼、膽寒的氣勢。
“你又是誰?”
“我姓宮,單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