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雨。
中原大王镖局,自王萬武死後,镖師們走的走,散的散,再加上五大聯營镖局的收買籠絡,人才早已凋零。
隻剩下三十多位忠心耿耿的老镖師還繼續跟着王大小姐。
王大小姐最好的閨蜜,小琳也已離她而去,這對她的打擊實在不小。
若換作是一般的女子,恐怕早已活不下去,縱然承受得住這些磨難的,也最多是收拾金銀細軟,找個合适的小地方隐居起來,重新開始一段簡單而平凡的生活。
但王大小姐偏不,她性格剛強,她是江湖人,她是霸王槍的傳人。
霸王槍的傳人絕不是隻會逃避的懦夫,這種武器本身象征的就是一種勇氣,敢于面對困難的勇氣!
所以王大小姐已放下了話。
“隻要誰幫我報了殺父之仇,不論老少,不論高矮,不論胖瘦,不論俊醜,不論出身,不論品行,甚至不論武功高低,我都嫁給他!”
王大小姐并非不相信歸東景的實力,但是歸東景與蘇微雲的仇怨歸一碼,而她的殺父之仇又歸一碼。所以王大小姐打算靠自己的手段來報仇,哪怕這手段并不多麽堂堂正正!
此話一出,武林中自然有不少人都心思活躍,蠢蠢欲動了。
倒不全因爲是貪戀王大小姐的美色,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娶了王大小姐,也就等于是繼承下了整個大王镖局。
不管怎麽說,大王镖局至少也是曾經的中原四大镖局之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王萬武已死,大王镖局沒落,但其整個镖局加起來的價值随随便便湊一湊,也該有個二十萬兩的!
既有美人,又附權财,兩者同時兼備,便很少有人能抵擋得住這誘惑了。
而聯營镖局的人也都知道,六月廿五,乃是振威镖局之主與餓虎崗上黑道推選的獅王蘇微雲的決戰之日。
此戰的公證人乃是“遼東大俠”百裏長青,生死一戰,不死不休!誰若想弄什麽鬼蜮伎倆,那麽非要過了百裏長青這一關不可!
所以等蘇微雲和歸東景鬥個兩敗俱傷,而後坐收漁翁之利的想法自是行之不通的了。
唯一的方法就是在六月廿五,蘇微雲與歸東景決戰之前便殺掉他,才能赢得千金還,抱娶美人歸!
六月十六,陰。
六月十五,王大小姐才放出消息。即便是這消息真的生了翅膀,要想在第二天,六月十六就從大江南北,千裏之外趕過來的高手也實在不多。
大王镖局今天恰好就來了一位。
狄青麟。
世襲一等侯,小侯爺,狄青麟。
王大小姐皺着眉頭,看着面前那輛有壯漢拱衛,珠寶鑲嵌,豪華得足以媲美太子座駕的馬車,疑惑地問道:“狄青麟小侯爺?你來是什麽意思?”
——狄青麟有三樣本事最出名,品酒,品馬,品美人。
據傳以前洛陽城有一位叫作“蝶舞”的舞姬,在宴會上獻罷一曲舞,他隻說了一句話:
“天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位女子的腿,比蝶舞姑娘的更好看。”
第二個月,蝶舞長腿善舞之名便從洛陽散出,一直傳遍了天下。後來,許多女子都以得到他的一聲稱贊爲自己提高身價的籌碼。
這樣一位小侯爺,“品”過的女人不但都是最上等的,而且數量上當然不會少。
也絕不會差王大小姐一個。
所以王大小姐才會問:“你來是什麽意思?”
她雖然要嫁人,但卻肯定不願成爲被小侯爺“玩弄過的女人之一”。
狄青麟探出一張蒼白的,英俊得近乎有些妖異的臉,淡淡道:“我來隻有兩個意思。”
王大小姐道:“哪兩個意思?”
狄青麟道:“第一個意思,就是我已經來了。”
“這也算一個意思嗎?”
狄青麟沒有回答。
那神色仿佛是講:我能來,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第二個意思呢?”
狄青麟道:“第二個意思是:我來,蘇微雲就快要死了。大王镖局可以先趕制一批‘狄’家的旗号,大概不出十天便可以用得上了。”
六月十九,雨。
大雨下得很大,幾乎像是天上漏了一個大洞。
可在餓虎崗上,還有一個人,哭得比雨勢還要大一些。
小蘇秦,蘇小波。
他不敢不這麽哭。
他生怕餓虎崗上的其他人會不顧與他的本就不多的兄弟情誼,一怒之下将他宰掉。
因爲“日月雙槍”嶽麟死了,他不過是出去城裏打造了百餘枚上好的鐵镖,就慘死在山下那間老山東開的破饅頭店裏。
殺他的人不但留下了屍體,還将名字也一并留下。
隻有八個字。
伍先生,歸東景,敬上。
伍先生就是歸東景,歸東景也就是伍先生。
原來餓虎崗上一直神秘難尋,卻又威名赫赫的伍先生居然就是歸東景。
這無異于是在耗子窩裏混入了一隻很危險的貓。
嶽麟自然不會對“伍先生”存有什麽防備,所以他隻有死在山下。
耗子死了。貓不一定要哭耗子,耗子卻一定要哭耗子。
所以蘇小波就拼命地大哭。
他隻想能在衆人面前表現出足夠的悲痛,以保住他的性命。
幸好,嶽麟和伍先生一死一走,那麽在蘇微雲和丁喜沒發話之前,誰也不敢在山上私自殺人。
六月廿一,晴。
餓虎崗。
六月天果然說變就變,前兩日還是陰雨連綿,今日已變得日氣蒸騰。
餓虎崗也迎來了這幾天的頭一筆大買賣。
一馬絕塵,風雷滾滾。
馬上的少年穿着藍碧相間的華麗衣衫,身後懸挂着兩個包裹,看上去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快馬疾奔而來。
“活陳平”陳準望見他,悄悄說道:“你瞧那個錦衣少年,後面兩個包裹都圓滾滾的,想必是什麽好寶貝。”
立地分金趙大秤卻道:“這幾天風風雨雨,還是不宜多生事端。”
陳準急道:“搶了這麽一筆,至少夠好幾個月的開銷,我們怎麽能放過?”
趙大秤還在猶豫,但神色間亦有些心動之意。
像這種貴族少年式的人物又有錢,武功往往也不濟,常常是他們下手的最好對象。
“喂,那兩位,你們不是要來搶我的東西麽?怎麽磨磨蹭蹭的?”
陳準坐在茶棚中,至少距離錦衣少年還有十丈之遠,他方才說話并不大聲,可那人卻居然也聽見了,由不得他不吃驚。
趙大秤正欲答話,那少年早将馬後的兩個包裹一把抛了過來,落在茶棚前的竹桌子上面。
布裹順勢一開,褡在桌面,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不是什麽寶貝,而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
陳準叫出聲來:“金槍銀梭,金槍徐!”
他認出其中一顆就是金槍徐的頭顱。金槍徐也是用槍的行家,其聲名或許隻比嶽麟差一點。
“這人又是誰?”
趙大秤問道。
陳準看了看,猶豫地道:“有點像是振威镖局的二镖頭。”
“哈哈哈。”錦衣少年笑了兩聲,道:“不是像,他就是振威镖局的二镖頭。”
“我在路上聽說他們兩個想殺了蘇微雲,迎娶王盛蘭,繼承霸王槍的産業。所以就順手把他們的人頭削下來了。”
錦衣少年說得輕描淡寫,卻吓呆了陳準和趙大秤。
陳準道:“那大俠,您來是”
“我是上山去找蘇微雲的。”
趙大秤爲難地道:“可是餓虎崗大敵當前,除非有獅王和餓虎的傳令,否則誰也不能上山。”
錦衣少年下了馬,已大步行上山路,道:“我并不是獅王,也不是老虎,但我一定可以上山。”
“因爲我是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