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泥道上,鄉間小路。
高立一直在笑,笑得十分誠懇,真實。
蘇微雲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這麽樸實的笑容了,他甚至開始有些羨慕起高立來,并不是随随便便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到“放下”二字的。
兩人漸漸走着,走到一條小溪旁邊,有花,有草,有風。
小溪的對面就是一間屋子,屋子不大,卻很堅實、可靠,就像是高立這個人一樣。
高立停住腳步,仔細側耳聽了聽,卻沒聽到什麽動靜。于是他小心地低聲道:“蘇兄弟,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千萬不要驚訝。”
蘇微雲道:“你說。”
高立道:“我的妻子雙雙她她,其實是一個很不幸的人。”
蘇微雲疑惑道:“很不幸?她有你這樣的好男人,應該很幸運才對。”
高立堅決地搖搖頭道:“我隻求你一件事。”
蘇微雲道:“請講。”
高立道:“你待會兒見到雙雙的時候,千萬千萬千萬要忍住你的情緒,不要亂說話。”
蘇微雲笑了笑,徑直往屋中走去,道:“你越是這樣說,我就越是想要見一見這位高夫人了!”
高立望着他的背影,本有些擔憂,卻又突然笑了,他知道這位朋友是不會讓他難堪的。
蘇微雲敲了敲木門,輕聲問道:“有人在家嗎?”
無人應答。
高立對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可以直接進去。
蘇微雲索性推開門,高聲道:“高夫人在家嗎?高立的朋友替你定制了好幾件新衣裳,請你出來試一試。”
他走進屋子,屋中的擺設很簡單,一張桌子,兩張椅子,桌椅都很普通,但卻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蘇微雲又問了一次:“家裏有人嗎?”
還是無人出聲。
高立就跟在蘇微雲後面,他的臉色變得有些慌亂,但還是鎮定地道:“雙雙一定在廚房裏,通常這個時候她都是在爲我準備晚餐。”
于是兩人又走到廚房。
廚房的爐火果然正在燒着,鐵鍋就置于爐火之上,鍋鏟橫放在鐵鍋裏面。鐵鍋旁邊擺着蔥、姜、蒜、油、青菜
這些蘇微雲都很熟悉,他已不知下過多少次廚了。
但有一樣卻是他下廚時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兩個白色的紙人。
兩個單薄的用白紙做成的紙人被扭斷了頭,在鍋裏面燒着。爐火很旺,紙人被烤熱,更是扭曲變形,看上去可怖而詭秘。
高立見此幾乎要暈了過去,沖出門去,四處大呼:“雙雙,雙雙,你在哪兒?你快出來!咱們的家遭賊了!”
這當然不是屋中遭賊的境況,沒有哪個竊賊會在别人的屋裏面留下兩個紙人。
蘇微雲的神情也變得有些沉重。
高立尋覓無果,忽又從門外回轉,跑到蘇微雲的身前,搖着他的雙肩,問道:“蘇兄,你在江湖闖蕩,這半年來你有沒有聽說過哪個大盜偷了東西後,會留下兩個紙人在廚房的?”
武林中的确有許多大盜有各種各樣的怪癖,高立認爲這或許就是其中一位作案。
蘇微雲不知該作何表情,他隻好搖了搖頭。
他心裏本想說的是:沒有哪個大盜窮瘋了,會來光顧一個家徒四壁的農戶。
但是高立如此焦急無助,他又怎好再去打擊?
“大雷神豈非跟你們是在一起的?他的人呢?”
如果大雷神金開甲在此,就決不容許會有這等事情發生了。
高立深吸一口氣,忽地坐下,緩緩道:“他爲了給我們辦婚禮,去外面籌錢去了。他本來過兩天就會回來的。”
這倒也未必是巧合,極有可能是劫匪早就盯上高立和雙雙了。
——誰會一直盯着高立與雙雙?
蘇微雲忽然問道:“雙雙有沒有什麽仇人?”
高立慘笑一聲,道:“她自幼雙目失明,從不出門,哪裏會得罪什麽仇人?”
蘇微雲道:“那麽那人就是爲你來的。”
高立狠狠地往自己胸膛打了一拳,自責道:“是的,都怪我,都怪我!我”
蘇微雲道:“你該感到高興才對。”
高立霍然轉頭,緊緊地看着蘇微雲。
蘇微雲道:“那人既是爲你而來,至少說明雙雙就不會出什麽事了。”
高立突然吐出一口氣,就像是一個氣球被人打了一拳,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那我們該怎麽辦?”
他看向蘇微雲發出詢問,這位曾經的青龍會的高級殺手似乎已完全失去了主見。
蘇微雲也坐下,道:“等。等他來。”
······
夜幕起,漸漸入夜。
其實從兩人回來到入夜并沒有太長的時間,但每一刻鍾對于高立來說,都如同極大的煎熬一般。
“他會不會來?”
“他多久才來?”
“雙雙會不會有事?”
“”
高立不停地說着,仿佛從一個大男人變成了一個唠叨婆,不斷地絮絮叨叨,說得無止無盡。
蘇微雲卻一直很有耐心地聽着,他能夠理解高立此時的心情。
“蘇兄,你說他會是誰?他什麽時候才會來?”
這個問題,高立至少已問過六七十遍了。
蘇微雲每一次都說:“他就快來了。”
但這一次蘇微雲的回答居然不同:“他已來了。”
高立喃喃道:“嗯,他來了”
“他已經來了!”
他猛地站起,手中緊緊攥着他的雙槍!
門外突響起一個陰沉的聲音。
“不錯,我已經來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慘幽幽的臉,一個飄忽忽的人。
“我像不像鬼?”
蘇微雲道:“不像,你是麻鋒。”
“宿命令三:擊敗青龍會麻鋒。”
“獎勵:五仙大補酒一壺。”
麻鋒摸了摸腰間的陰魂劍,桀桀笑道:“真正的鬼也沒有我可怕的!”
高立卻冷冷地問道:“雙雙呢?你将她劫到哪裏去了?!”
麻鋒詭異地一笑,從身後拉出一個人來:“你說的就是這個醜八怪?!”
那個人就是雙雙。
蘇微雲第一次見到雙雙,這一眼他永生也難以忘記。
雙雙的手臂纖細,柔弱。她的眼睛很大,卻灰蒙蒙的全無光彩,她是一個瞎子。
她的臉更奇怪,沒有人能形容出她的臉是什麽模樣,甚至沒有人能想象。
那并不是醜陋,也沒有殘缺,卻像是一個拙劣工匠所制造出的美人面具。
一個做的扭曲變了形的美人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