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月圓之夜。
空空的夜幕上,明月高懸。
每逢月圓之夜,好像都會發生一些很不尋常的事情。
風不安地吹拂着。
它是不是已嗅到了什麽?
一間小茅屋前。
蘇微雲從打坐的狀态中醒來,緩緩起立,看着對面的那個人。
這人手拿着一柄純白色的折扇,身上的白衣就像是剛剛漂染出來的一樣新鮮,他的臉卻比他的衣裳還白。
白白淨淨的臉,笑眯眯的眼睛,修飾得整整齊齊的胡子,任誰都隻會認爲他是來拜訪朋友的秀才。
但蘇微雲見到他,心卻沉了下去。
秀才臉上浮現出笑容,像是松了口氣,道:“終于見到您了。”
蘇微雲道:“但我卻不大想見到你。”
秀才輕搖扇子,道:“爲什麽?難道您怕我把你的老婆拐走?哈哈哈,您放心,雖然我姓西門,也很風流,但‘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還是很遵循的。”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文質彬彬,溫和有禮的書生就是青龍會下分舵“七月十五”的首領。
“幽冥公子”,西門玉!
蘇微雲道:“我的妻子和我分别得很遠很遠。”
西門玉微笑道:“沒關系,我會幫您找到她,然後好好照顧夫人的。”
蘇微雲堅定地搖頭道:“你找不到。”
西門玉的臉色有些變了,忽然道:“古時候有一位林逋先生,以梅爲妻,以鶴爲子,您聽說過嗎?”
蘇微雲道:“你想說什麽?”
西門玉緩緩道:“我聽說有的劍客是将随身攜帶的‘劍’當做自己的妻子的。”
他說的确然不錯,有的劍客甚至将劍看待得比自己的妻子還重要。
“您好像也是一位劍客。”
“好像是的。”
蘇微雲苦笑。
西門玉走過去,輕輕将挂在他腰畔的潇湘劍取下,然後拿走。
蘇微雲竟沒有阻止他,仍然苦笑。
而西門玉借着薄薄的月光,仔細打量着潇湘劍,用白皙的手撫摸劍鞘,就好像在撫摸情人溫柔的肩。
“果然是好劍,果然是一位好妻子。我會替您好好把管這位‘夫人’的。”
西門玉居然是不打算再将潇湘劍還給蘇微雲了。
蘇微雲還是隻有苦笑。
他除了苦笑以外,竟已沒辦法再做出别的動作。
西門玉輕輕笑道:“唉,誰能想得到青龍會的龍爪大人親自派下來接管的舵主居然不會多少武功。”
“但是沒關系,隻要我力所能及,您的所有要求我都一定會滿足您的。”
······
蘇微雲當然不是不會武功。
可是他現如今卻使不出多少武功來了。因爲他的内力已經不剩多少,所有的“嫁衣真氣”都随着枯榮禅功一起枯死。
“爲他人作嫁衣裳”,嫁衣神功終究是留不住的,修到“嫁衣境”後,隻有兩個選擇,要麽傳功與他人;要麽廢掉全部功力,破而後立,更上一重天!
蘇微雲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熟悉狀态,打磨丹田,漸漸地才找到重修的正确道路,也才堪堪恢複了一點内力而已。
雖然這一點新修得的内力更加精純,更加靈動,更加得乎于心而應乎于手,但比起以前的蘇微雲來說,簡直就是小溪與大海之别。
用來對付幾個山賊、土匪還可以,但要想勝過青龍會的舵主,那無疑是癡人說夢。
蘇微雲估計他至少還需要三年的時間才能将内力重新恢複至原來的水準。
所以他本打算隐居三年,等到神功大成,再行出山,便可掃平八荒一切妖邪。
可他偏偏又遇見了該死的柳長街,該死的柳長街偏偏又說出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語,又下了一串該死的命令。
然後他就被西門玉“邀請”到這座青龍會的分舵來了。
因爲“龍爪大人”柳長街要讓他做“七月十五”分舵的舵主。
以蘇微雲現在的心态,自然是滿口拒絕,一千個、一萬個不答應的。
但青龍會的人卻不會這麽想,他們隻會聽從“龍爪大人”的命令——隻要“龍爪大人”已經開口,那麽這件事情往往就意味着必須成功!
所以蘇微雲已必須成爲“七月十五”的分舵主。
——那麽原來的首領西門玉會不會很容易,很甘心地屈服呢?
——蘇微雲心裏面隻祈求這位西門公子并不是一個很無禮,很暴躁,一言不合就拔刀殺人的煞神。
一間寬敞又明亮的屋子前。
太陽微曬,暖風正過。
蘇微雲與西門玉分坐在一張桌子的左右。
西門玉沏上一壺六安瓜片茶,先爲蘇微雲倒了一杯,才再爲自己斟滿。
“這是昨天清晨才從黃山上快馬運過來的,您不妨嘗一嘗。”
蘇微雲端起杯子,淺淺地酌了一口,便不再飲。
西門玉連忙問道:“怎麽了?味道不好?還是太燙了?”
蘇微雲道:“味道很好,溫度也适宜,隻是我沒有心情喝。”
西門玉關切地道:“您的心情怎麽不好了?要不要我去叫紅衫爲您跳一支舞?”
紅杉姑娘是方圓三百裏内最大的青樓的頭牌,許多人一擲千金,大灑錢銀,隻求她一舞。
蘇微雲道:“我并不是因爲沒有女人而苦惱的。”
西門玉道:“那是因爲什麽?”
蘇微雲道:“是因爲你。”
西門玉急忙起身,拍了拍衣袖,道:“我?是不是西門這幾日有什麽得罪您的地方?您說出來,我一定自罰二十大杖!”
蘇微雲道:“唉,那倒沒有。你對我的照料,恐怕是比我的妻子還周到的。”
西門玉道:“那您是覺得我犯了什麽錯誤呢?”
蘇微雲道:“我聽說你從不輕易殺人。”
西門玉笑道:“我殺人用不着親自動手。”
蘇微雲道:“你上一次殺人好像已是在兩年之前。”
西門玉眯起眼睛,如同一隻蓄勢待發的響尾蛇,道:“哦?您的消息倒很靈通,是誰透露給您的?”
蘇微雲卻沒有理他,而是道:“你殺那個人足足用了兩天,據說那個人斷氣之後簡直都沒人辨認得出他是誰。”
西門玉又笑了,是一種滿足得意的笑容:“那隻不過是謠傳罷了,我那有那麽厲害。”
蘇微雲道:“唉,但願你以後不要這樣殺我。”
“怎麽會呢?”西門玉似乎想起了什麽,一合扇子道:“對了,我是來向您報告一件事情的。”
“什麽事情?”
“我們七月十五已接了上頭的任務,要我們派人去刺殺百裏長青。”
蘇微雲道:“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西門玉歎息道:“這是委派給您的第一次任務,若是做不好,上頭的人難免會不高興的。”
蘇微雲道:“不高興又怎樣?”
西門玉淡淡道:“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青龍會的規矩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條是——不成功,就隻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