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微雲留下燕七照看着林太平。
然後他很快下山,又很快回來,他帶回來的并不是金創靈藥,而是五顔六色,各種各樣的一堆堆藥材。
天大亮。
王動已回到富貴山莊中,他正在屋裏和林太平說話聊天,并一邊爲他敷上他用賣梨子的錢從山下買來的敷傷的藥。
從窗子裏望過去,可以從林太平的神色間看得出,他被王動漸漸安撫住了。
燕七遠遠地站在屋子外面,瞧見蘇微雲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你總算來了?”
蘇微雲道:“爲什麽是我‘總算’來了?王動不是已經先回來了嗎?”
燕七苦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回來,我恐怕就是山莊裏面最受嫌棄的人了。”
蘇微雲道:“林太平很嫌棄你嗎?”
燕七道:“不知道他爲什麽反而能和王老大說得來話。在他的眼裏,我的魅力竟還不如一個天天躺在床上,渾身油污的粗漢,哼,可真是奇怪的緊!”
蘇微雲道:“那也許隻不過因爲王動的心裏也有些不正常,也有‘心病’,甚至和與他同病相憐。”
燕七瞪眼道:“王老大随時随刻都那麽開心,随地随處都能一沾枕頭就睡着,他哪一點像林太平那小子,他還不夠正常?”
蘇微雲反問道:“那你見過除他之外,哪個正常人是這樣子的?”
燕七無言以對,隻好道:“我隻是覺得王老大實在不會是那種心裏面不正常的人。”
“你難道很正常?”
蘇微雲隻淡淡地問了一句,不等燕七回答,便自顧自地走向了後院的廚房。
······
過了一個時辰,蘇微雲才又從廚房出來。
王動和林太平還在談話。
他便徑直端着一碗黃橙橙的湯水,往林太平的屋裏走去。
“喂,你别進去,他可能不太想見到你。”
燕七無聊得坐在一顆樹上,兩條腿蕩來蕩去,一副苦苦思索而無所得的樣子,他看見蘇微雲想去進林太平的屋子,就立刻出聲提醒了。
蘇微雲道:“我不是去見他的,我隻是把我精心熬制的藥送進去。”
蘇微雲沒有故意說的很小聲,所以屋子裏的林太平也能聽得見。
吱呀。
門被蘇微雲推開。
王動躺在床上,林太平也躺在床上。
他們兩人竟是一起躺着談心,若非蘇微雲知道來龍去脈,恐怕都要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王動聽見門響,忽地坐起身子,有些吃驚地看着蘇微雲。
林太平則顯得很有些急躁,卻并未表現出更激動的舉措,隻是道:“蘇大哥,你這次别掀我的被子。”
蘇微雲無奈道:“我又不是窺探狂,怎會無緣無故翻你的被子,你既然說了不想讓我動,我此後就一定不會動的了。”
林太平不住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長得雖十分苗條,柔弱,像是個女孩子,可神情,語氣卻漸漸有一種男子漢的味道。
王動突然說話了:“老蘇,你是不是得罪過什麽很厲害的人,或者有一些手眼通天的仇人怨家?”
蘇微雲皺着眉想了一想,道:“我來此地,除了與一個武功勉勉強強過得去的捕快糾纏過以外,便未和任何人有過恩怨了。”
一個人闖蕩江湖,遊曆天下,難免要動手打殺,刀兵相見,而大家又不是每次出手都保證必然能夠斬草除根,所以得罪幾個仇家,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但蘇微雲居然說他隻曾經和一個捕快結過怨,這不止是奇怪,簡直是格外的離譜了。
但王動看起來卻好像很相信他。
王動問道:“捕快?六扇門的捕快?是六翅鳳凰,還是三足神鷹?”
“六翅鳳凰”和“三足神鷹”都是二十年前便威震黑道,名揚江湖的六扇門的神捕,武功之高,非尋常人可比肩。
蘇微雲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都不是,據說那人是清河縣的頭号捕快,叫作夾棍,爲人十分狠毒。”
王動道:“夾棍?他的武功有多高?”
蘇微雲道:“三招。”
王動道:“你隻和他過了三招,判斷不出他的武功高低?”
蘇微雲道:“三招之内,我可取他性命!”
王動深深吸了口氣,坐在床頭,兩眼閉上,一動不動,好似又睡着了。
過了好一會兒,林太平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又開口問道:“他還活着麽?”
蘇微雲道:“我沒有取他性命。當時是在一個賭場,那個地方衆目睽睽,人聲嘈雜,我怕明目張膽地殺了朝廷的捕快會有麻煩引上身。雖然我不怎麽怕,但卻也沒必要去惹。”
王動苦笑道:“可惜我們已經有一樁大麻煩找上門來了。”
蘇微雲微微一驚:“什麽麻煩?”
王動道:“就在昨夜你們都不在山莊的時候,有一個人來到山莊,随手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就走了。”
蘇微雲道:“這好像也不算是多大的麻煩......他寫字的那面牆在哪兒?”
王動靜靜地看着蘇微雲的眼睛,慢慢地說道:“就在那張桌子後面。”
他指着屋中僅有一張小桌子,道:“你可以将桌子移開看一看。”
蘇微雲伸手将桌子搬開,發覺木桌後面竟真的龍飛鳳舞地刻着一行小字,字裏行間有着極強的威脅意味:
“那位不知名的高手,你行事最好小心一些!”
這行小字的印迹大約隻比正常人的指頭粗一些,但字之中的勁力卻透牆極深,而且極整齊,就像是有人量好,用圓鑿刻畫上去的一樣。
蘇微雲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能保證,那個叫夾棍的捕快不可能有如此強的指力。他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王動道:“豈止是他?換了我剛才說的那兩個六扇門的老前輩來也是做不到的。”
蘇微雲已定下神,點頭道:“是,就算是我也做不到。”
林太平道:“蘇大哥,你也做不到?”
蘇微雲道:“昨夜你是不是就在這屋子裏面睡覺?”
林太平點頭。
蘇微雲追問道:“一步都未離開?”
林太平道:“我甚至連醒都沒有醒過。”
蘇微雲歎道:“那就對了。你的武功已可算得上是一流高手,我要在你屋子裏的牆上畫這麽幾個字倒還是能做到的,難的是此人竟讓你一點察覺都沒有,這就很可怕了。”
以林太平,王動這樣的高手的警覺性,就算是睡着了,也不可能讓人随随便便靠近身邊來的。
王動道:“我以前聽說過有一種境界叫作‘随心所欲,氣由心發’,看來那人應當是這樣的宗師境界了。”
蘇微雲道:“所以你會覺得那位宗師寫的‘不知名高手’指的是我?”
王動道:“我這麽懶,大概還入不得他的法眼。”
蘇微雲道:“那就奇怪了,我的的确确沒得罪過任何宗師......可也沒其他人了。唉,實在對不住,居然因爲我的緣故把小林吓成這樣。”
林太平忽然道:“不怪蘇大哥,怪的是我。”
蘇微雲道:“怎會怪你?”
林太平歎道:“我大概知道了,那個人不是來找你們的,應該是來找我的。他隻是想警告警告你們,讓你們别欺辱我罷了。”
王動試探着問道:“他......還是她,到底是什麽人?”
林太平不說話了,這想必是他心中最深處的傷口。
王動打了個哈欠,施施然地走出門,道:“老蘇,我們是不是該走了?我今早的回籠覺還沒睡足呢。”
蘇微雲道:“等一等。”
他伸手,在那行小字下面又工工整整地刻了一個“好”字。
蘇微雲道:“我這人聽話的很,他要我行事小心也是爲我着想,我答應他就是。”
王動笑道:“那他可真該感謝你。”
蘇微雲随口道:“他要是真的想感謝我,就送幾箱金銀财寶上來吧,這樣我們才方便去找工匠來補一補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