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刻鍾後。
慕容姐妹們大多停罷碗筷,因爲先前耽誤一時,此時的菜基本上已都涼了。她們出身世家,是吃不慣這等冷食的。
“九妹,别再吃了。”
慕容九的注意力正放在一盤水晶玉珍燴上,她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薄薄的蘿蔔片,生怕落下,對慕容大姐的話置若未聞。
慕容大姐輕輕推了推慕容九。
慕容九這才睜大眼睛,望着慕容大姐,無辜地道:“怎麽了?”
“涼的吃了傷胃。你若還餓,待會令廚房再做些甜點就是。”
慕容九笑道:“不行,這些菜不比那些廚子做的,這不一樣。”
慕容大姐看了看老婦人,有些無奈。
老婦人對着一旁的侍女吩咐幾句,随後喚道:“小九,小九。”
慕容九道:“母親,怎麽了?你方才在打鬥中受了傷麽?可惜我武功全失,不能幫你了。”
“不是此事。”
老婦人正色道:“小九,我打算将你許配給你身邊這位蘇大俠。三日之後,便舉行大婚,你願不願意?”
慕容九歡喜着點頭,道:“好呀,好呀!這些菜是不是都是他做的,以後讓他天天做給我吃。”
老婦人開懷笑道:“那就好。你隻要願意,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了。”
蘇微雲此番來勢洶洶,又有燕南天、移花宮等人撐腰,路仲遠更是親自前來說情,就算真的慕容九不答應,老婦人也是隻有将她嫁出,别無他法的。
但現在慕容九也同意婚事,那便十分合适,各無煩惱了。
誰知衆人都露出笑意之時,慕容九卻又側過頭,仔細想了想,突然又道:“算了,我還是不要嫁給他好。”
老婦人驚問道:“爲什麽?你不是很喜歡蘇大俠麽?難道你是覺得他不喜歡你?”
慕容九埋下頭,慢慢說道:“嗯......我感覺得到他應該......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可是......”
“可是什麽?”
慕容九忽然轉眉一笑,道:“可是他和别的男子不同,他一定很厲害,就像是莊子所說的北冥鲲鵬一樣,在水爲鲲,在天爲鵬。”
她說完這句話,居然又拾起筷子,去拈了一塊清蒸鲈魚,細細嚼碎之後,又贊歎不已。
“這鲈魚蒸得一點腥味都無,真是妙極了。”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所雲,蘇微雲追問道:“你......你所說的鲲鵬,究竟是什麽意思?這和娶親又有什麽關系嗎?”
慕容九忽然有些哀傷地看着蘇微雲,平靜地說道:“一在天,一在水,你在水裏的時候,我還能抓得住你。但你總有一日會飛上天空去的。飛鳥和魚,又怎能相戀?”
老婦人笑勸道:“癡兒,蘇大俠飛天之時,也會帶上你的。蕭史乘龍,弄玉吹箫,豈不是更快活的很?”
慕容九竟轉頭對着蘇微雲說道:“母親說得本來不錯,可是如今我的武功被一個壞蛋奪走,已再飛不動了。好可惜......”
整個亭子,乃至整個碧煙閣中,頓時全都陷入沉默。
四下寂然,雅雀無聲。
隻有慕容九還在一個人自顧自地挑着涼透了的菜。
老婦人歎道:“此事已定,絕不更改。小九,就這樣吧。”
慕容九漫不在乎地道:“好吧,好吧,三天之後我出嫁就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慕容雙急道:“九妹,婚嫁之事,非同兒戲。你......你怎麽能随随便便?要是,要是,唉......”
慕容九面上浮現微笑,指着蘇微雲道:“咯咯咯,别的人都不能随便,但如果是嫁給他,那随便一些也無妨的。”
“好了,不必再說,這件事就這麽定下吧。”
老婦人終于發話。
衆人見事情已定,稍感安心。
慕容珊珊又道:“家主,我們馬上去發邀貼,但三日時間恐怕有些不夠。”
老婦人道:“以你九妹現在的狀況,不宜請太多的客人,實在不行,等以後再補一場就是。”
慕容九放下筷子,俏生生地說道:“對對,不要請太多的人了。尤其是那個小仙女,千萬别讓她來!”
蘇微雲奇道:“爲什麽不讓小仙女來?”
慕容九撅起嘴,道:“她來了我就不高興,所以就不要她來。”
慕容珊珊解釋道:“九妹和小仙女以前同爲武林的一代新秀,本就有相互比量之心;她武功全失後,可能知道有些勝不過她......所以一直在計較吧。”
慕容九不再作聲,而是纏着蘇微雲和慕容大姐散步去了。
······
三日之後。
慕容世家莊院之内,擺滿紅色的桌子,挂上紅色的燈籠,添上紅色的彩挂,百樣百物俱沾上了一點紅豔。
看起來整個莊院都是喜氣洋洋。
但由于蘇微雲和慕容九這一次大婚邀請的人并不多,所以莊院内說不上冷清,但也算不上多麽熱鬧。全都是自家請客自家吃,除了慕容家的其餘八位姐妹都趕了回來,幾乎看不着别的人。
人聲雖不算鼎盛,但其它的婚禮規格都是最高級的。
從擺設的桌椅闆凳,宴席上的山珍海味,甚至還有專門請來助興的舞女,樂師統統都是天下一等一的。
正廳之中,諸客已然落座。
老婦人看着歌舞一起,樂聲一奏,場面變得說不出的歡騰喜氣,高興地道:“你們姐妹總算還是有本事,三天能操持成這樣已很不錯,至少沒有丢份。”
慕容大姐笑道:“舞女本打算從京城去請的,但時間有些來不及。不過那一位可是八妹花了大力氣才請到的天下第一琵琶手。”
她指了指場中的一位手揮琵琶。如撥珠玉的女子。
老婦人笑呵呵地道:“好,好。時辰到了麽?快去讓小九出來吧。”
又過少時,慕容家的姐妹們擁着鳳冠霞帔,紅簾遮臉的慕容九款款走了出來。
蘇微雲亦換上新裝,走至堂前。
“請新郎新娘......”
轟!
喜倌的聲音突地被一道震天動地的大響聲打斷!
衆人擡頭一看,隻見一面巨大的重鼓從天而降,砸落地面,方才那聲音正是它所發出的。
再仔細看去,大鼓上卻立着一人,乃是那人用兩腿夾住大鼓,騰空而來。
南宮柳不由一驚:“此人舉重若輕,力量未免太強。武林中哪一位前輩高人随身會攜帶一面巨鼓?”
但之後,又緊接着有數位老掉牙齒都掉了的老人,手持各種樂器,如神仙一般翩翩飛來。
陳鳳超等人自問輕功也是不凡,但和這些人比起來簡直就不堪入目了。
最後還是老婦人鎮定自若,一敲龍頭拐杖,開口詢問道:“不知各位高人所來是爲何事?是來參加我女的婚宴的麽?”
其中一老人踏步而出,大聲斥道:“你是不是姓田?”
老婦人沉聲答道:“這裏沒有姓田的人。”
老人又道:“那便奇怪了,你又不是齊宣王的後代,憑什麽将絕世樂手請到你家裏來奏樂?”
他說話莫名其妙,怪異非常,簡直讓人摸不着頭腦。
老婦人冷冷道:“各位若是來慕容世家搗亂,破壞婚宴的,就莫怪我不通待客之道!”
老人聽見這話,忽又笑了:“我們不是來搗亂的,我是南郭先生的後人,是來爲大家吹竽的!”
他說罷,竟真的拿出一隻竽,歡天喜地地吹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