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微雲伏于地面。
魏無牙卻在上空,居高臨下,雙掌遮天。
一劍陡然逆流而上!
這一劍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劍,以往的劍法都是一招一式,比如摧心奪命,比如三仙奪命,比如地獄奪命。
這些都是劍招,是招式。
招式便有相生相克,便能拆解鬥卸,但這一劍不是的。
如果将以往的劍招比作“摘葉飛花”,那此時此刻蘇微雲刺出的一劍就是“古木蒼樹”。
花葉隻不過是樹上結出的旁枝,但現在蘇微雲将樹木本身完完整整地展現在了世人面前。
也許這一顆樹并不巨大,并不茁壯,并不鋒利,但它具有的那一種完整無缺的特性卻是再美麗的花朵,再優雅的樹葉都比之不上的。
奪命十三劍,第十三式,也是原劍譜的最後一式,完完整整,木石奪命!
劍尖向上,宛若一株細木從懸崖峭壁的縫隙裏生出新芽,長成奇樹,伸展出自己的獨特姿态。
迎風招展,生出枝芽,便要接受懸崖間高空大風的吹打,磨砺,洗禮;稍有不慎,即爲連根拔起,灰飛煙滅!
第十三招,不但完整,而且兇險,險之又險!
隻因蘇微雲已将自己完全置于絕地之中,他隻要勝不過魏無牙,那麽他就隻有死路一條!
這才是奪命十三劍,招招奪命的真正涵義,也才正是杜殺想教他的真正道理——奪不掉别人的命,就隻好自己去死!
拼将一死,也要奪掉敵人的性命!
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懷有這種絕對信念的人反而常常能勝,常常能赢!
嗤!
魏無牙的小腹忽然開出一道劍口。
他的雙爪仍然猛地抓下,攻的是蘇微雲後背的大椎穴,即便在這種緊張危急的時候,他的認穴仍然極準。但是卻慢了三分。
等到他奇模怪樣,指甲黝黑的兩手挖下時,蘇微雲已抽身而去,隻留下一柄碧綠色的長劍插在他身軀之中。
魏無牙瞪大眼睛,茫然四顧,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語,兩手揮舞,狀若瘋狂。
“我怎麽會敗?我怎麽會輸在别人手上?難道除了我的未婚妻邀月憐星以外,天下還有人能打敗我?”
蘇微雲退到一旁,小魚兒和花無缺已一左一右護在他身側。
花無缺望着魏無牙腹上插着的劍,緩緩道:“方才那一劍已可稱絕世。”
小魚兒卻道:“那一劍縱然精妙,卻本不至于能擊敗魏無牙的。”
魏無牙本就是武學奇才,在十多年前連路仲遠和神龍星君都不是他的對手,天下敢說穩赢他的恐怕也不過就是燕南天和邀月憐星而已。
小魚兒接着說道:“但是他卻身中奇毒,又連番大戰,終于耗盡了體力和精血,死在這裏就并不冤枉了。”
花無缺忽又道:“更何況他還被蘇兄台當頭一喝之下,奪去心志,喪了氣魄。”
魏無牙的衣衫微微染紅,仍不淩亂,他捂住肚子,努力地想要藏起雙腿。
劍鋒入其身,流出的鮮血竟然很少很少。
這是由于魏無牙的精血早已在之前的追逐戰中耗損得太多,無論是強行沖破穴道,還是放血服丹以緩解“十香軟筋散”的效力,都使得他的身體虧損嚴重。
他能撐到現在,無非也是仗着一股頑強的意志和強悍的内功修爲罷了。
魏無牙掙紮着,兩手撐地,拖着殘軀在地上慢慢扭動爬行,他還想要坐回專屬于他的那張寶椅。
他好不容易爬到寶椅之邊,右手伸出,扣住椅面,但卻再也沒有任何力氣可支撐着他坐上椅子去。
“呼呼”
魏無牙一開始是喘息,後來漸漸變爲怒嚎。
他的兩隻手死死地抓着椅子,長有四寸的黝黑指甲在上面劃出十道深深的印痕,就像是來自地獄深淵的惡鬼厲爪在人間留下的痕迹。
蘇櫻癡癡地望着他,不知何言,目光中交雜着感激,悲哀,憎恨,憤怒,無奈
所有人都看着他,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去幫扶他一把。
就在魏無牙的手指都快磨破擦爛的時候,他終于提起一點内力,讓自己一下騰上椅子,牢牢地坐住。
那椅子很高,魏無牙得意洋洋地坐在上面,輕蔑的眼神一一打量過蘇微雲、小魚兒、花無缺、鐵心蘭、蘇櫻。
最後,魏無牙在椅子上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坐好,将兩隻腿都一絲不漏地藏起來。
将這一切做完,他終于長舒一口氣,滿臉微笑,閉上了眼睛。
“擊殺十二星相之‘無牙鼠’魏無牙,完成部分宿命令。”
“獲得獎勵:《枯榮禅功》一本。”
“《枯榮禅功》:娑羅樹,半枯榮。佛門天龍寺武學至典,一樹枯一樹榮,盡成過眼雲煙,道盡世間萬般種種,滄海桑田。”
蘇微雲獲得的獎勵是一門奇異莫名的内功心法。
魏無牙身死,蘇櫻第一個走上前去,慢慢拔出那柄潇湘劍,遞還給蘇微雲。
然後她說道:“可不可以讓我将他埋葬了?”
小魚兒歎道:“可以,當然可以。”
蘇櫻正要動手,外面忽地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小魚兒,原來你藏在龜山,可恨那個蘇微雲還騙我姐姐去姑蘇城找你,哼!”
門外走來一位清冷出塵,高絕俗世,淡漠得像是不将萬事萬物都放在眼裏的宮裝女子。
她看上去與邀月有五、六分相似,但是卻比邀月多了一分人味,少了一分冰寒。
花無缺神情一動,立即轉身向來人施禮,來人竟是移花宮的二宮主憐星!
憐星本還在遠處,也不見她的身法如何高明,便轉眼行至跟前,道:“無缺,小魚兒就在面前,你爲何還不殺他?!”
花無缺冷汗涔涔,卻堅定地道:“徒兒與他有三個月的戰約,必然要等到三月之後才與他決戰!”
憐星語聲變得有些冷漠,道:“大宮主四處替你去尋小魚兒,你卻在此與他交朋友,你可對得起她麽?”
花無缺道:“徒兒與江小魚隻是偶遇。”
憐星不置可否,隻道:“等大宮主回來自有安排。”
她又望向蘇微雲,看着他手上的劍,問道:“是你将魏無牙殺了的?”
憐星此時還不知道他就是騙了邀月的蘇微雲。而江小魚、花無缺、蘇櫻、鐵心蘭個個都十分機智,自然不會将這層身份說漏。
蘇微雲回答道:“是。”
憐星眉頭微蹙,道:“誰要你多管閑事,魏無牙本是該我移花宮來殺的。”
蘇微雲道:“閑事已做,悔之晚矣。”
憐星沉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恰好也叫蘇微雲。”
憐星眼中綻出冰冷的殺機:“你敢說你自己是蘇微雲?那麽你今天就該死!”
小魚兒,花無缺等人齊齊望向蘇微雲,不明白他爲何要将自身的真實身份吐露。數十年來和移花宮作對的人也就隻活下一個燕南天而已。
但蘇微雲卻在搖頭:“今天死的人不會是我。”
憐星冷笑道:“你以爲我殺不了你?”
她的身後,山洞門口忽然響起一個洪鍾般的聲音:“有我路仲遠在,你确實殺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