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

司馬超群的拳頭打倒過五十位以上所謂的“英雄豪傑”；

而他自己則從沒有被誰的拳頭打倒過，所以他現在還是一位站立着的真正的英雄。

“我不取你性命，我用拳頭跟你打！”

“好，我陪你打！”

蘇微雲揮拳迎上。

砰！

兩拳并未直接打在一起，而是手臂相擊，發出悶響。

“好！蘇微雲，你是個痛快人！”

司馬超群大吼一聲，聲若雷霆，又攻上前來！

他學過昆侖派的“飛龍神拳”，又糅雜進他獨特的“亂披風式”，兩者結合，拳招飛流直下，一氣呵成。

再加上他威猛的神力，幾乎可以壓得對手毫無喘息之機！

司馬超群進攻的始終是蘇微雲的上三路，招式變化并不繁複，卻十分難以應對。

而蘇微雲不慌不忙，一拳又一拳，認認真真，平平正正，老老實實地打出，就像是一位剛剛才學會拳法的小徒弟。

沒有一拳是多餘的花哨，沒有一招是好看的累贅。

砰砰砰砰！

每一擊都是硬碰硬，實實在在！

兩人的雙手都已通紅。

司馬超群爽朗地大笑道：“好！你雖是我的敵人，我也敬佩你。能接我十招拳法的人本就不多，能硬生生挨下來的更少之又少。”

他說着，拳風忽的一變，突然變得靈活，敏捷起來，遊動在蘇微雲周身。

飛龍拳法，雖有大力，卻不可輕用；神龍一旦出水，便要一飛沖天！

這才是飛龍拳法的精義所在。

司馬超群方才不過是發洩發洩自己的不滿情緒，這下他才動用他真正的實力。

大風呼呼地刮着。

拳風來去不斷，比大雪初停的寒風更加強勁！

已有寺院的僧人瞧見了兩人的一場惡鬥，但卻隻是遠遠駐足，不敢近前。

卓東來穿着紫衣，也獨自立在一旁，不說話也不出聲，默默地看着二人相戰。

他在觀察蘇微雲的武功路數。

但是他看了許久，發覺那也不過是一門普通的羅漢伏虎拳。

羅漢伏虎拳講究的便是一個“正”字。

所以兩人的打法迥然而異。

司馬超群時而大開大合，時而遊移不定，時而左閃右突，時而跳躍挪動，身法與拳招結合，極爲精妙。

他腳步呼呼生風，将身下雪地踩得一片狼藉，亂七八糟。

雪中有污黑的泥土，有不知從哪兒來的雜草根，統統都淩亂地現出原形來。

而蘇微雲則很穩。

他足下的雪地還十分安詳甯靜，僅僅有七個深深的腳印。

七個腳印，消去積雪，已可見地。

除此之外，别無它物。

兩邊的雪地戰場如同被割開似的，泾渭分明，互不相容。

一面殘敗髒污，一面幹淨平和。

光憑這一點看的話，似乎是蘇微雲隐隐占了上風。

——傳聞之中，一個真正對羅漢伏虎拳有造詣的少林高僧，在雪地上将一趟拳打完，地上最多隻會留下七個腳印。

蘇微雲是不是已經達到了這種高深的境界？

司馬超群不信。

他不相信一個年紀輕輕的廚子居然能在羅漢伏虎拳上有如此高深的造詣！

所以他忽的慢慢後退，悄悄積蓄力量，等他退到第七步的時候，雙拳陡然猛烈探出！

青龍出海！

一條青龍要飛身離開大海，那必然是蝦蟹臣服，群魚退避的宏大壯觀場面。

他的拳法也一模一樣。

司馬超群雙手連動，一口氣攻出五拳，拳拳都擊向蘇微雲胸前的膻中要穴。

蘇微雲一面抵擋，一面飛快後退。

司馬超群一共攻出五記重拳，蘇微雲也一共後退五步。

咚、咚、咚、咚、咚！

那積雪融化，蘇微雲的每一步都踏在地面，都像是敲擊在重鼓之上，發出沉重的響音。

卓東來暗暗摸住腰間短刀，驚道：“此人内力之深，竟已如此！”

而蘇微雲連續接下司馬超群五拳，站在最後一個腳印上的時候，忽的立住，兩目正視，沉肩垂肘，雙手齊齊平推而回。

他使出這一招暗藏巧妙的“放虎歸山”，竟将全部的勁力都原原本本地還了回去！

司馬超群心叫不妙，但他在這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推之下，已變招不及，身前一仰，空門頓時大露！

他實在不該去強攻的。

面對蘇微雲這樣的對手，他本不該心急。

他終于還是要敗了，永遠不敗的英雄終于還是要敗了！

可偏偏在這一刻，司馬超群竟覺得有一種難言的輕松之意，仿佛擺脫了什麽困人的束縛。

“大英雄是不能敗的！”

他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卓東來！

是卓東來出手了！

卓東來在蘇微雲踏出最後一步時便覺不對，立從腰間拔出短刀，騰轉撲來，朝着蘇微雲頭上立劈而下！

偷襲！

尤其是在兩人單打獨鬥之時偷襲，乃是極不要臉面的做派。

卓東來是高貴的大人物，他本是從來都不會做這種卑鄙無恥的事情的。

但是爲了司馬超群光輝的英雄形象，他可以破例一次，他也不得不破例一次！

嗖！

刀鋒破空劈落！

蘇微雲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怎麽可能會對卓東來沒有提防？

他反身拔劍，隻在一瞬，便将潇湘劍抖在空中。

铛！

刀劍相擊，發出清脆之聲。

蘇微雲輕喝一聲，飛身而起，揮劍直取卓東來！

卓東來竟亦沖天而起，往大雁塔上掠去。

一人如飛燕剪影，一人如紫雲飄飛。

兩人幾乎是同時到達大雁塔第二層的。

這個時候，蘇微雲恰好使出奪命十三劍的第二式“追魂奪命”！

铛！

卓東來擋住一擊，繼續往上方掠去。

蘇微雲緊追而上，又在大雁塔第三層，刺出第三劍，斷腸奪命！

一寸強，一寸長。

蘇微雲仗着長劍，占據先機，不斷搶攻！

卓東來用的是短刀，所以他隻有守。守到時機出現，才能給予蘇微雲緻命一擊！

于是卓東來一層一層連飛而去，兩人轉即到了大雁塔的第五層。

奪命十三劍，第五式，摧心奪命！

這一劍本是朝着卓東來心口而去。

他雖險險避過，卻被劃落一片紫色的衣袖，被風吹落，飄向大地。

第六層。

卓東來仍然沒有等到機會，他的手險些被方才那一劍斬落！

于是兩人來到了大雁塔的頂層。

第七層。

大雁塔每一層都高有三丈，從地面往上看，處在第七層的兩人身形都已變得很細，很小。

蘇微雲本該于此時此地用出奪命十三劍第七式，甚至是第八式地獄奪命的。

第七層已至絕頂，若他接着出劍，卓東來是絕不能再回避的了。

但是蘇微雲卻忽然收手了。

——他是不是也并非十分有把握能勝過“紫氣東來”卓東來？

——還是他在忌憚已經趕上來，随時有可能與卓東來夾攻他的司馬超群？

蘇微雲面無表情，誰也猜不出他心想什麽。

塔尖兩側。

蘇微雲、卓東來分立左右。

狂風大作，風聲呼嘯，似乎要将二人吹下塔去。

卓東來望着蘇微雲，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蘇微雲長歎道：“我知道你們是英雄。”

他忽然往塔下飛去。

卓東來緊跟着也落在地面。

蘇微雲道：“英雄是不能敗的，我能理解你們的苦衷。所以我也想你們能理解一下我。”

司馬超群問道：“你的苦衷是什麽？”

蘇微雲笑着轉身離去：“我的苦衷就是——現在已快到正午，酒樓裏必定已有客人來了，所以我沒有時間再與你們打生打死，得趕回去下廚做菜。”

他說罷，便真的從大雁塔下離開了。

司馬超群仍望着雪地上他留下的七個深深的足印，喃喃問道：“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卓東來緩緩道：“他的意思，大概是叫我們以後不要再去打擾他的生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