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猛說完這句話,放下酒碗之後,茶館已被一匹匹訓練有素的良馬包圍。
突然之間,天地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安靜得就像是一座墳墓。
蘇微雲沒有說話,高漸飛也沒有出聲。
茶館外的刀劍無聲,人馬也無聲。
所有的馬匹都經過專門的訓練,不該發聲的時候絕不會發出多餘的聲音!
而在這死一般的靜寂中,茶館中緩緩走進來一個人。
這個人戴着紫玉冠,穿着紫衣袍,披着紫貂裘,看上去無比地尊崇,高貴。
他就是大镖局的二當家“紫氣東來”卓東來!
卓東來在一片靜寂當中,走進了茶館。
站在朱猛身邊的釘鞋,此刻猶豫地碰了碰蘇微雲,悄悄道:“大俠,你能不能賞我一碗酒喝?”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生怕蘇微雲會拒絕。
蘇微雲豪氣幹雲地抱起酒壇,遞給了他,笑道:“有什麽賞不賞的,你盡管喝,酒錢都算作我的!”
“謝謝大俠!”
釘鞋面色有些紅,将酒壇對在嘴邊,“咕咕”一口氣喝下半壇,擦擦嘴道:“這下我就敢拼命了!”
卓東來慢慢走來,優雅地輕輕坐下,道:“和誰拼命?”
蘇微雲望着他的身形、腳步、動作,便已知道此人的内功、身法、掌力一定都是一等一的。
他這個人也一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朱猛大笑道:“釘鞋,你要和誰拼命?這裏要拼命的隻有老子,沒有其他人了!”
高漸飛端起酒碗,站起身道:“還有我!我怎能臨陣脫逃?我再敬你三碗!”
卓東來緩緩按住他的手,道:“這三碗合該由我來敬了,朱猛大俠遠道而來,我若不盡地主之誼,難免被人笑話!”
“而且這三碗酒喝罷,我就有一件事情要請教朱堂主了。”
他說罷,真的敬了朱猛三碗酒,整整三碗,喝得一點不比朱猛少。
卓東來淡淡地開口問道:“朱堂主神出鬼沒,視此爲無人之地。剛才若是單騎遠走,揚塵莫及,我們無論如何是追不上的了。”
“隻是朱堂主爲何還在逗留?”
朱猛道:“隻因我在這裏交到了兩位好兄弟,我當然要陪他們喝幾杯!”
“哈哈哈哈,我雖然瘋,卻是對着知己一起瘋,這樣的瘋知己走遍長安也遇不上,怎能不喝酒!像這種事情,你卓東來當然是永遠都不會懂的了!”
朱猛滿不在乎,無畏無懼,又喝下三大碗酒。
卓東來卻忽然不說話了,不聲不響不動不歎氣不說話。
他不說話,外面的人馬也不敢輕舉妄動。
恰在此時,窗外有了異動。
這“異動”并不是說有什麽響動,或有什麽大的動靜。
而是有一股殺氣,一股誰都不能忽視的殺氣!
一股令人感覺馬上就要死人的殺氣!
蘇微雲最先感受到,這股殺氣像電芒一樣從他後背經過。
他暗暗握住潇湘劍,身上也一下騰起殺氣,與之針鋒相抗,遙遙對峙。
卓東來也感覺到了,朱猛随即也發覺不對。
高漸飛也知道,他不但知道,而且還看到。
他的表情驚怪得就像是見了活鬼一樣。
蘇微雲也看去,隻見不遠處一顆平凡的樹下,立着一位人。
不過是一位沉默平凡的人,手裏不過提着一口陳舊平凡的箱子。
但這個人身上的殺氣之重居然隐隐還要勝過曾是殺手的蘇微雲。
過了很久,卓東來才說道:“好,那麽便祝朱堂主一路順風,恕不相送!”
朱猛驚詫道:“你讓我走?!”
卓東來點頭。
·······
茶館,朱猛與釘鞋已走了。
誰也想不到卓東來肯放朱猛走。
——北面道上共有四十路綠林好漢,其中有三十九路都已參加了大镖局的盟約。
——雄獅堂是唯一沒有加入的一個組織,也是其中規模最龐大,最有勢力的一個組織。
——卓東來離間雄獅堂的四大高手之一的楊堅,本來就是爲了給不聽話的雄獅堂一個下馬威;在朱猛殺掉楊堅之後,這一段仇怨自然便隻有用血來清洗。
但卓東來居然将朱猛好生生地放走了。
而那個提着箱子的人也走了,他隻是在眨眼間,突然地就不見了。
茶館裏隻剩下蘇微雲,高漸飛,卓東來還靜靜地坐着。
蘇微雲問道:“‘紫氣東來’卓東來?”
卓東來道:“嗯?”
蘇微雲道:“你還不走?”
卓東來道:“我還想喝一碗茶。”
蘇微雲道:“我敬你。”
雪中的長安極冷,剛才被高漸飛以内力烘熱的茶轉眼又涼。
蘇微雲右手端起茶壺,方将嫁衣神功的内力運在手上,要以至陽至剛的滾滾熱力溫暖茶水。
卓東來卻淡淡地舉手去拿,道:“我是主,你是客,理應我來敬你!”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不容挑戰的威嚴。
“不必客氣,你是貴人,還是我來敬你爲好。”
卓東來探掌來奪。
蘇微雲右手握着茶壺,左手使出七禽掌中的“仙鶴式”,拇指與食、中二指合在一起,迅速探出。
那“鶴喙”到了半途,突如其去,毫無征兆地往下啄向卓東來手腕間的列缺穴。
卓東來微微縮手,掌心翻過,如空中雲彩飄然,随風而動。
不過一晃,他的手掌便到了另一側,繼續向茶壺拿去。
這一招是紫氣東來。
蘇微雲皺眉,又反手用出七禽掌中的“兇鷹式”。
他将以往學過的大力鷹爪功與此式融和起來,手似鷹爪,指傳大力,捕風捉影,一把朝着卓東來的整隻手腕抓去。
卓東來忽然不着意地站起身來,他的紫袍飄起,攜帶着一陣深沉的内力,正好擋在蘇微雲的左手上。
這一招仍是紫氣東來。
蘇微雲左手招已使盡,面不改色,忽将茶壺往左手處丢去。
他的右手則握掌,用出“大鵬式”,帶着陣陣急風,猛力朝卓東來的手掌拍去!
卓東來微微一笑,拍掌迎上。
嘭!
兩掌相對,兩人竟同時搖了一搖。
紫氣氤氲,久而不散,始終蕩漾在卓東來的掌間。
還是那一招紫氣東來。
卓東來對這一招“紫氣東來”的領悟之深,變化之繁,武林恐怕無人比肩!
啪嚓。
先前的茶壺蘇微雲并沒有接住,而是被卓東來揚起的寬大紫袍掀起,落于地面,摔得粉碎。
冒着白氣的茶水四濺而出。
兩人目光相對,一時之間,同時沉默。
蘇微雲凝視着卓東來,道:“我方才連變三種掌式,你卻隻用一招‘紫氣東來’便一一接下,實在佩服。”
卓東來的眼神十分嚴肅鄭重。
他與蘇微雲實實在在地對過一掌,當然知道面前此人的功力絕不下于他。
卓東來緩緩地道:“那麽茶便不喝了吧,我隻不過是想對你說一句話罷了。”
他忽然轉身,出門,上馬。
随後,馬嘶人去,一衆青衣人與他都消失在茫茫的風雪中。
高漸飛奇怪地問道:“他既然要告訴你一句話,爲什麽又不說了?”
蘇微雲将碎在地上的茶壺收拾起來,道:“他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白了。”
“是什麽?”
“他拿不到手的東西,他甯願将之毀掉!任何人都别想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