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看家護院的都是爲獨臂老漢,可想而知,這個百戶所到底有多落魄。
“劉伯,可否講一講咱們百戶所的情況?”王離拉來一張椅子,與劉裏對視而坐。
“使不得!使不得!大人直喚吾名便可!”劉裏連忙推卻。
王離能拉低身份,他卻不能順杆子往上爬,官就是官,不是他一個連吏都稱不上的守門老漢能高攀的。
不過王離的态度的确讓劉裏心中很是舒坦,但又不明白一個能做出這番姿态的人,又是怎麽到這裏的?
“哎!”想到這裏,劉裏便忍不住的歎了口氣:“說是百戶所,其實也就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沒娘孩子,加上大人您,咱們百戶所一共有十七人,除卻老漢我留下看家守門以外,其他人均被各百戶所拉去打雜……”
從劉裏的話中,王離倒是聽出了一些耐人尋味的意思。
明明是一個百戶所,卻形同虛設,所内人員被當做後勤人員來使用。
既然百戶所是存在的,那編制自然也是在的,哪一個百戶所會隻有十七個人?
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了,這種情況在明末并不是個案,尤其是在邊軍,情況更加明顯,有些人甚至膽大到整個營都在吃空饷。
魏黨當道,這些情況自然傳不到皇帝耳中,皇帝又不可能親自下來查看,所以他永遠都發現不了這些問題。
“麻煩劉伯走一趟,召回咱們百戶所的人員,明日有新的任務,需要用到人手!”王離面露笑容的朝着劉裏囑托道。
“大人,這……”劉裏緊皺着眉頭,不明白什麽任務會落到他們手上?更不明白王離如此硬氣的去要人,自信到底來自何處?
“劉伯無需擔憂,走一趟即可,回與不回,劉伯勿管!”
王離大概是明白了田爾耕的用意,給了自己任務卻不給人手,用意爲何?
其目的不過那點而已,讓自己完不成任務而被大臣彈劾,亦或者像劉僑一樣,要麽臣服,要麽滾蛋。
在他們看來,人隻分爲兩種,非友即敵,絕無中立。
二者選其一,劇本,他們已經爲自己寫好了。
但是,王離偏偏就不按照他們的劇本走。
攀上了崇祯這趟車,除非王離是傻了才會跟魏黨同流合污,崇祯安排自己進入北鎮撫司的用意足夠明顯,自己感受到了,魏黨想必也應該感受到了。
這是崇祯與魏黨的初次交鋒,而自己就是那枚攪亂局勢的炮彈,是将魏黨炸的粉身碎骨,還是讓他們提前攔截下來殉爆,最終誰也傷不到?
“大人……”大約半個時辰,劉裏領着兩名錦衣衛折返了回來。
兩人身材稍顯瘦弱,但能入錦衣衛的,必然身懷絕技,普通軍士三五個人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這是肖毅,這是黎慶,二人皆爲校尉,其他人……”劉裏猶豫了下,心中如同打翻了調料盒一樣的難受:“其他人各百戶均不放人……”
“大人……”肖毅臉色一變。
“這是咱們百戶所新任試百戶王大人。”劉裏連忙打斷了肖毅的話,事已成舟,何必再去落井下石呢?
“卑職觀大人身上無習武特性,大人可是文人?”黎慶緊皺着眉頭問道。
“算是吧!”王離點了點頭,大方的承認了。
現場一度有些尴尬,文人來做試百戶,開天辟地頭一遭,王離很有可能是得罪了某人,才被下放到這裏來羞辱他的。
随随便便換個人,這個時候應該做的是找一根柱子,對着那些人大吼文人不可辱,然後一頭撞上去,最好能撞個頭破血流,這樣好讓禦史幫自己彈劾某些大臣。
但眼前這位王離卻……像是很享受這種生活?
“準備一下,明日一早,咱們去會試場地當值,我去要人!”王離告訴了他們明日的任務,直接起身離去。
劉裏是肯定不能被帶出去的,自己一個試百戶領着兩個手下去考場當值?
全國參加會試的有數千人之多,便是扔進去一個滿編百戶所都不嫌多,王離可不覺得自己有那主角光環,一聲高吼就能吓的衆人驚慌失措,杜絕一切小心思。
沒有足夠的人手,明天肯定要倒黴。
論錦衣衛誰最牛逼?
不是錦衣衛指揮使,而是掌握了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指揮使,說的更直白一些,北鎮撫司指揮,在内部的話語權,并不比錦衣衛指揮使差多少。
這是錦衣衛特殊的定位造成的原因,也是崇祯安排自己來北鎮撫司的原因。
但崇祯絕對不會想到,他精心的安排,王離人都還沒到呢,就被田爾耕等人看的一清二楚,并且想出了對策。
“王百戶請回,都督不在!”剛到鎮撫使衙門前,門前當值的錦衣衛便直接對着王離說道。
似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也并不在意,王離微微一笑,道:“無妨,你什麽時候見到都督了幫我轉告一下,一個時辰内,我要在我的百戶所内見到一個滿編的百戶所,一個時辰見不到人,我去信王府調人過來!”
“大人你……”當值錦衣衛顯然沒想到王離會這樣說,看着王離被震驚的啞口無言。
然而王離卻懶的理會對方的反應,直接轉身朝着自己百戶所的方向走去。
管他什麽反應呢,跟自己又有幾毛錢的關系?
你田爾耕不是隻手遮天嗎?不是很牛逼嗎?不是想逼迫我向你低頭嗎?
現在我還手了,看你怎麽接招!
‘啪……’
田爾耕憤怒的摔掉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掀翻了面前的案台。
“混賬,膽大包天,他以爲他是誰?竟敢如此對本都督說話,來人……”
“都督息怒……”站在田爾耕身後一直緊皺着眉頭的男子突然開口道:“王離必然是發現了北鎮撫司的問題,加上有信王撐腰才敢如此與都督講話,但都督切不可怒,否則便入了王離的圈套。”
“那你的意思是讓本都督按照他王離說的做?本都督丢不起這個人!”田爾耕重重的咆哮道。
一個掌握了錦衣衛大權的都督,竟然被手下剛上任不到一個時辰的光杆司令試百戶給威脅了,還特麽讓自己不得不從,這事之後,自己還怎麽在錦衣衛待?魏忠賢又該怎麽看待自己?
“此子雖有三分才智,但心機不重,稚嫩的很,以爲有信王撐腰便可呼風喚雨,信王是什麽人都督還不知道嗎?三日内,必讓他在信王面前失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