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老爺子搖頭,“我隻是作爲過來人給你們建議而已。”
眼看着時間不早了,飯後的困頓讓老爺子不由得開始犯迷糊,江爍怔怔地盯着地闆看了很久,直到旁邊發出輕輕的鼾聲,他這才恍然擡頭,這才看到已經睡過去的老爺子。
心中有一處聲音在慢慢變得堅定,即使依舊被恐懼不安包裹,但是最起碼,他現在有想要沖破束縛的念頭。
感情問題困擾他多年,以前老爺子從一開始的耳提面命語重心長,到後來歎氣這個話題就生氣,他在坦白的那一瞬間,曾以爲老爺子會馬上要求他結婚,現在的情況,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
“爸。”他起身坐在半蹲在老爺子跟前,看着他滄桑的面容,布滿皺紋的皮膚,熟悉又陌生。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仔細地凝視過他了,印象裏的父親,高大威嚴暴脾氣,一言不合就喜歡罵人,但是歲月讓他逐漸變得蒼老變得溫和。
江爍恍然間突然很害怕,怕這個人忽然消失在他的生命裏。
“睡着了?”聽到江爍的聲音,老爺子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擡頭掃視周圍,表情疲憊又迷茫。
“嗯。”
不知道爲什麽,江爍的聲音都開始顫抖。
“唉,不服老不行,不過蹦跶到我這個年紀的也沒幾個,嘿嘿。”微微得意地誇了誇自己,他摸索着找打了一旁的拐杖,起身準備回房睡覺,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他們兩個剛才沒有結束的話題。
“我扶您。”
第一時間握住他的手臂,下意識的舉動卻讓老爺子垂了眸子,他瞪一眼江爍,收回自己的手臂,反問了一句:“我現在走不動了嗎?”
“啊?沒有……”
“那就讓我自己走。”
之後的談話不了了之,目送着他回到房間,江爍這才怅然若失地返回客廳,一屁股坐下,掏出手機看向上面的未接來電。
光是名字就能讓他目光流露溫柔,其中夾雜着顯而易見的愧疚歉意,他将電話撥回去,靜靜地等着對方接電話。
“喂?什麽情況呀?”揚州雪大概時刻那些電話等着,電話第一個嘟聲還沒結束,話筒裏就傳來了聲音,帶着微微喘息的聲線有些擔憂。
“沒事,不用想的太嚴重。”江爍輕笑着安慰她,心裏開始琢磨怎麽跟她道個歉。
“那就好。”輕輕呼出一口氣,揚州雪這才如釋重負地問道:“我都快吓死了,爺爺沒生氣吧?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當然沒有,他還說我配不上你呢。”江爍哈哈一笑,想要用這個話題活躍下氣氛,原本就是一個開玩笑的碩大,可是沒想到的是,她卻認真了。
“不是這樣的,能認識你,和你在一起,真的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你知道嗎……有一段時間,我每次醒過來,都會下意識确認,這是不是真的。”
她像個孩子似的,幸福又不安,“所以我很怕,很怕有一天……我甚至怕生活中出現的各種該有的不該有的挫折。”
江爍愣住了,他覺得很抱歉,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抱歉。”最簡單的兩個字,将他此時的心情分毫不差地展現出來,這句話,是他欠了她。
揚州雪突然也沉默了,她心思通透,自然明白江爍爲什麽道歉,她自然也明白,自己爲什麽會在戀愛之後變得這麽惴惴不安,時刻都像是走在獨木橋上,生怕下一刻就狠狠地落下深淵。
所以她沒說沒關系,隻是在深吸一口氣之後試圖轉移話題:“今天腦子裏事情太多,和導演談戲的時候走神被兇了,不過我一點都不在乎,他罵人可兇了……”
“雪。”江爍打斷她,一個字喚出了萬千情意。
揚州雪的淚突然就止不住了,江爍是個好人,但是有些時候,正是因爲他人太好了,所以她總想得寸進尺撒嬌賣萌多要點東西。
可是她怕他不喜歡。
“我知道我有很多問題,我願意改,你……還想要陪着我嗎?”江爍眼眶通紅,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強忍的哭腔在安靜的客廳被放大,清晰可聞。
“……我願意。”這個問題不需要思考,因爲思考之後隻會讓她更堅定自己的選擇。
他像一團火,她被吸引想要靠近,就是這麽簡單,她沒什麽需要懷疑的。
“我真的很愛你,但是我也真的很怕,阿雪,謝謝你,願意陪我。”
“那……我可以提個要求嗎?”揚州雪此刻早已經淚流滿面,說話的瞬間鼻涕泡都要跑出來了。
“當然。”
“我這周五戲不多,你可以來片場看我嗎?”她幾乎是屏住呼吸問的,在此之前,她從未提過這種看起來很任性的要求。
“當然可以,爲什麽還要這麽鄭重地問我?”江爍原本凝重的表情被她可愛的要求逗笑了,下意識反問,畢竟男朋友去看女朋友太正常不過了。
以前她工作忙,他總覺得自己不經過她的同意就跑過去會打擾她,而且怕她會介意外界的說法。
“因爲……我想見你啦,很想很想。”
明明才分開幾個小時,可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撕心裂肺地想見到你,抱着你,親吻你,然後盡情地哭一場。
“我現在就過去,等我。”
大門一關,雖然動靜挺小,但是下樓來給蘇時熱牛奶的江墨城還是察覺到了。
他站在窗戶邊看着車庫裏飛馳而出的影子,輕輕笑了笑。
“怎麽這麽久?”已經睡了一覺的蘇時靠在床頭,看着姗姗來遲的江墨城問。
“小叔出去了。”
“這會兒?是公司有什麽事情嗎?”蘇時不解,邊問邊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牛奶杯。
“小心燙。”江墨城在她跟前坐下,“應該是感情問題吧,畢竟今天下午他和揚州雪的問題沒有太談攏。”
“唉,這兩個人也是……”蘇時歎口氣,“不過咱們似乎也沒有資格說别人,是吧?”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她突然笑着道。
“别想那些事了,喝了好好睡覺。”江墨城有些生氣,兇巴巴地朝着她道。
“其實現在想起來并不覺得難過,雖然知道是自己經曆過的,但是回想起來的時候,自己卻好像一個旁觀者,當初的痛苦幾乎感覺不到了。”
“不要說了。”江墨城眯眼睛,聲音沙啞,抗拒又帶着惶恐的樣子讓蘇時覺得可愛又好笑。
“墨城,你知道一個人怎麽才會從痛苦中走出來嗎?”她将半空的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拉着江墨城的手讓他鑽進被子裏,按着他躺下,然後自己趴在他的胸膛上,循序漸進地解釋道:“一種,是信念堅定爲了美好的未來,所以自己走出來,而另一種,就是曾經的痛苦,已經不是痛苦了。”
江墨城緊緊摟着她,鼻尖挨着她的發頂,聽到這裏鼻子裏發出輕輕的聲音,聽不出是“嗯”還是什麽。
蘇時輕笑一聲,繼續說:“那些痛苦的本質是愛,所以我能看得開,而且我現在很幸福,有你有兒子,還有肚子裏的小家夥,我很滿足了。”
“這就夠了?”江墨城挑眉,對她現在滿足的狀态并不贊同。
“當然不了……”
江墨城又輕哼一聲。
“我還沒有讓肚子裏的小家夥看到這個美好的世界,我還沒有看着小遣好好長大,我……還沒有和你手牽手走完着漫長的一生,我當然不會滿足了。”
“都會實現的,都會實現的。”
關于感情。這世間的所有痛苦和美好,其實都隻有一個字——愛,隻要你目标明确。隻要你的愛矢志不渝,那所有的痛苦,都不在是痛苦。
等到修成正果,等你再回頭,那些讓你痛不欲生的,都是讓感情更加澄澈剔透的存在。
另一邊,A市郊區的影視基地,距離市中心有兩個小時的車程,等到江爍到達的時候,已經将近淩晨了。
“我應該從哪邊進?”在龐大的影視城迷路的江爍無奈地打電話給揚州雪求助,空蕩蕩的影視城隻有幾家深夜營業的飯館還亮着燈,他看着自己離酒店定位已經很近了,可是就是七拐八拐找不到具體位置,隻能停好車下車走路。
“我來接你!”揚州雪興奮極了,來着電話就聽到急匆匆往出跑的聲音,沒一會兒又聽到了電梯報層數的聲音。
“别着急,我又跑不了。”江爍覺得好笑,但說實話他現在也急切地想要見到她,隻是嘴硬而已。
沒一會兒,站在原地等的江爍突然被身後一撲,剛轉過身,帶着馨香的身體就撲進他的懷裏。
“好了,我們先回去,制片方安排地這麽隐蔽不就是怕狗仔拍你們嗎?”江爍垂眸看着揚州雪晶亮的眸子,将她從懷裏拉了出來。
外面真的很不安全,躲在暗處的鏡頭,還有網絡後面操縱輿論的看不到的手,都是他們需要忌憚的東西。
“好,我們回去。”羞澀地拉來距離,她先往前走一步,回頭看着他。
在暗夜的燈光下,江爍的眼睛裏,隻剩下了那雙嬌媚生動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