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江墨城的休息,深吸一口氣苦笑着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找個醫生給她治療,然後我們回家。”江墨城不以爲然,理所應當地回答。
他的記憶已經全部恢複,失憶這段時間所經曆的,對于他來說不過是一場荒誕離奇的夢而已,夢醒了,自然是要回歸他自己的生活的。
“可是,她們原本平靜的生活,确實是因爲我們才被打破的,而且現在兩個人的情況都很糟糕。”蘇時咬牙,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病房緊閉着的門,内心越發矛盾。
她知道自己心軟,但是她更明白的是,如果将這件事就這樣不負責任抛之腦後,她大概很長一段時間會内心不安,甚至是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你想我留下?”江墨城眯眼盯着她的歉疚的眸子,語氣微涼,“你要知道我留下意味着什麽。”
“我不想!”蘇時條件反射地拒絕,眼眶裏積蓄的水霧迅速凝聚成淚珠落下。
進來奔波造成的疲憊讓蘇時看上去氣色很差,通紅的眼眶可憐兮兮地瞪着江墨城,像是受了欺負的兔子。
江墨城歎氣,無奈地将她摟進自己的懷裏,似歎息又似無奈地妥協:“讓我留下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接她們回城裏,給他們安排住處和最好的治療,除非情況特别惡劣我才會配合治療,其他的我無法退步了。”
“老公~”蘇時又驚又喜,伸出雙臂摟進了江墨城寬厚的背部,撒嬌般甜膩道:“你對我太好了。”
“你真不怕我被搶走是嗎?”等到蘇時情緒穩定松開他,江墨城這才擰眉埋怨道:“這麽放心?”
“……我,其實很害怕的。”蘇時定定地看着江墨城深邃的眼睛,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繼續道:“但是從你掉下山崖生死不明的那一刻,我什麽都不敢奢求,我隻求你能好好活着。”
“幸好你最後活下來了,沐小甜說到底救了你,我們欠她一份人情。”
江墨城深深地凝視着蘇時,隐忍着不願意落淚的模樣實在太招人疼。
他摸摸他的頭發,半晌想問點什麽,想說點什麽,可是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隻是将她重新摟進自己的懷裏,緊緊的,再也不想松開。
最後他們還是将沐小甜祖孫兩人帶回了城裏,雖然沐奶奶一開始強烈反對,但是耐不住專業人士的勸說,同時爲了孫女的病,最後還是妥協了。
決定之後,江墨城要求當天就啓程,但是沐奶奶非說這裏是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說是舍不得走,整天嘟囔着城裏的生活她适應不了,擔驚受怕的模樣讓蘇時都覺得于心不忍。
鄉鎮的小醫院病房很是簡陋,還在大門口的蘇時隔着門都能聽到老人家嘟嘟囔囔地抱怨。
她拎着臨時買的水果,站在病房門口站定,撫着胸脯捋順了呼吸,這才擡手敲敲門,輕柔地問了一句:“沐奶奶我來看您了。”
“……你來幹什麽?”沐奶奶擡眼一看,沒好氣地質問道。
蘇時被這不歡迎的語氣怼得一哽,苦笑着放下了水果,坦白道:“您好歹是墨城的救命恩人,我來看望您是應該的。”
“我可不是,我那苦命的孫女才是!”沐奶奶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孫女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待遇,于是乎看蘇時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沐奶奶,您不能因爲心疼孫女就逃避現實呀。”蘇時很無力,跟一個上了年紀的而且還及其護短的老太太講道理實在太費勁了。
“我逃避什麽現實了,我好好的孫女被折騰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就是你們的做的好事嗎!”
沐奶奶越說越急,伸出手一下一下拍着被褥,下一秒就距離的地咳嗽起來,滿是皺紋的臉都憋紅了。
蘇時怕出什麽好歹,隻好一邊替她順氣一邊朝着走廊裏大喊:“醫生!醫生你快來!”
“松手!”還沒等醫生趕過來,沐奶奶就一把将蘇時的手拍了下去,怒不可遏地斥責道:“你别假好心了!你不就是想讓我松口嗎,讓姓江那個小子丢下我孫女跟你走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蘇時垂眸看着自己被拍紅的手背,長出一口氣,心裏默默吐槽這老太太的中氣十足,聽到她說這話的時候隻覺得冤枉。
明明是她勸江墨城帶她們祖孫回城裏去接受治療的好嗎?怎麽她突然就成了惡人了?
“沐奶奶,咱們先冷靜一下好嗎?您真的誤會我了。”蘇時保持着良好的儀态,在内心深處告誡自己一定要有耐心。
“哼!”但是老太太扭頭,并不願意理會她。
“您……能跟我講講小甜的事兒嗎?”半晌,沐奶奶不願意說話,蘇時隻好從她最關心的角度試探着問道。
沉默了好半天的沐奶奶脾氣好像穩定一點了,她看着窗外歎口氣,突然來了一句:“這都是孽緣,小甜将姓江那小子救上來我就勸過她,不要陷進去……可她就是不聽。”
老人終于打開了話匣子,蘇時也沒再出聲,安靜地當好一個傾聽者。
沐小甜從小沒有母親,父親離開山村去打工,不過兩年的時間,回家的時候形容凄慘,懷裏抱着不足月的娃娃。
從那以後再也不願意邁出這個村子,成日酗酒,對沐小甜不聞不問,沒過幾年,醉酒凍死在了冬夜的河邊。
蘇時一直默默地聽着,因這一家子的遭遇噓唏不已,心裏越發沉重。
“我至今沒敢告訴小甜,她爹凍死的那個河邊,就是當初撿到江小子的那條河。”沐奶奶背對着蘇時,聲音嘶啞,9再也承擔不了生離死别的瘦弱肩膀劇烈地抖動着,整個人的背影,悲怆又凄涼。
故事講完了,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蘇時突然有種叛逆的,想要讓某些話破口而出的沖動。
她想大喊:這不是你想要破壞别人感情的理由!
她很惶恐,如果江墨城知道這些,會不會也像她一樣起了恻隐之心。
“所以姑娘,我知道老婆子的要求很過分,但是……”
“對不起,我不答應。”
蘇時擡起頭,将眸底的迷茫害怕盡數隐藏,聲線顫抖,然而态度卻很堅決:“我和我的丈夫是排除了千難萬險才在一起的,任何理由,都不可能讓我主動放手。”
經曆了生離死别的體驗,她想要更加堅定地對待這段感情,人生太過,也充滿了太多太多意外,她不想給因爲一時心軟,讓他們兩個都痛苦不堪。
“我愛他,勝過愛我的生命,很抱歉我不能答應您任何讓我退出,或者讓您孫女介入的要求。這是對我的不尊重,更是對她的不尊重。”
沐奶奶雖然一輩子待在這小山村裏,但是青年喪夫,中年喪子,用一輩子拉扯大兩代人,說到底也是個強勢的明白精明的女人。
她沉沉地注視着蘇時,看着她毫不退讓的态度,終于輕輕地笑了,認命一般感歎道:“江小子找了個好老婆,可憐我的孫女了。”
“您過獎。”蘇時的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她柔和地笑着,又反駁沐奶奶的話:“小甜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而且一開始就是錯的人,時間長了隻會更讓人痛苦。”
簡而言之,及時止損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話題點到爲止,兩個人都不是傻子,話說到這裏也不用繼續下去了,蘇時的目的達到,也沒有在逗留,起身準備離開。
沐奶奶看着她的背影,始終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蘇時也不催她,等到她快要出門時,才聽到身後人艱難地做出決定,沉痛開口:“最後再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嗎?”
“您說。”蘇時回頭,真誠地微笑道。
“以後治療期間,你們兩個不要出現在小甜的周圍了。”
既然要徹底割斷這段孽緣,那就做的更決絕一點,這樣對誰都好。
蘇時雖然想到她還有話說,但是卻完全沒想到她要說的内容。
不過不消片刻她也明白,老人家做出這個決定經曆了多少的心理鬥争,不由得對她更加敬佩了。
她誠懇地點頭,鄭重其事地承諾道:“您放心,我們會以小甜心理健康爲第一原則進行治療,至于病情康複之後她是想要回來還是就在城裏,我們都會給予支持的。”
“那……謝謝了。”沐奶奶說完就拉着被子重新躺下了,擺明了一副興緻不高趕客的樣子。
蘇時也不惱,鞠個躬走出了病房,心裏輕快地幾乎要跳起來。
然而還沒走幾步,拐角處突然就閃出來一個人,一把拉住她推到牆上,大手抵在她的背部防止她磕到,不等蘇時出聲就狠狠地堵上了她的嘴巴。
緊接着就是一個纏綿且熱情的幾乎讓她缺氧的吻,蘇時很久沒有體驗過接吻到缺氧,仿佛全身的力氣被抽空的感覺了。
“我都聽到了。”江墨城喘着粗氣,語氣卻溫柔至極。
“什麽?”蘇時沒聽清,下意識反問。
“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