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什麽正在從指間上流走,再也抓不住。
宴會上歌舞升平,白羽岚能夠聽到流淌出來的弦歌樂舞,似乎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這盛世的歡愉之中。
皇帝大婚,說起來,也的确是一件足夠讓他們稱道的喜事,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還有人失意。
她擡眼瞧了瞧坐在下首的女子,臉上帶着一種嬌羞的笑意,與人言談的時候,甚至能夠清楚地看到她的喜悅,身上也換上了非常華麗的長裙,幾日前還披散在肩頭的長發,如今已經挽了起來,紮成了一個發髻。
似乎感受到他人的視線,這女子轉過頭來,沖着她笑了一下,像是在挑釁她似的。
白羽岚忽然眼角跳了一下,心中十分不舒服,側過頭去,并不願與她對視。
整場宴會之上,熱鬧掩蓋了她一個人的寂靜。
等到使臣們向葉銘庭呈上來這次的文書,讓他在上面蓋章的時候,這場宴會當也快要結束了。
葉銘庭忽然将她一把攥住,将她的手攥的緊緊的,随後站起身,同一衆賓客,道:“既然使臣們都已經興緻而歸,剩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淩錦了,愛卿們盡情玩,朕有些乏了,就先行離開了。”
一衆大臣站在下頭,低頭恭送道:“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白羽岚被他拽的有幾分跌跌撞撞的,不過幾步路,就已經出了宮殿,外面的冷風一吹,她穿的單薄,将她吹得一個激靈。
“你這麽着急地将我帶出來,是想在這裏解釋什麽?”白羽岚挑眉道:“怎麽之前你打算做的時候,一句話不同我說,全然靠我信任你,就可以讓你胡作非爲?”
葉銘庭沒想到,他将白羽岚帶出來之後,她依舊是心中抵觸,像是對他十分不滿。
“我,隻是不願将此事搬到你面前,讓你糟心,畢竟,在此之前,你都是很讨厭我在你跟前提到她的。”葉銘庭解釋道:“加上,我知道你會相信我的,所以我自以爲無需解釋,但是今天,我似乎認爲自己錯了。”
在月光灼灼下,今日的天上沒有星子,但是她在他的眼中卻看見了萬千星辰,如此明亮,如此清晰。
白羽岚抿唇,半晌沒說話。
他的眼神很真誠,他說的話,她知道是真的,可是心中這一點點的膈應,又是則呢麽回事。
葉銘庭見她如此,心中一急,率先出聲,或許他的聲音很冷,但是此刻卻像是充滿了暖意,他微微垂頭,靠近白羽岚一點,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昨日大婚的時候,我知道不做一個真樣子,他們既不會相信,也不會全心跳進這個坑裏。”
頓了頓,他深呼吸一口氣,道:“所以,我找了一個人來代替我,在我離開吹燈之後,就是另外一個人了。”
白羽岚心中越發心驚,别的人?
她沉默良久,随後悶聲反問道:“别的人?”
“之前便安排了一個替身,所以,直到現在都是替身所做.盡管我知道這可能會對一個無辜的人造成些傷害,但是我不願意那種傷害出現在你的身上。”葉銘庭注視着白羽岚,認真道。
白羽岚一時之間,心中隻覺得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
畢竟說到底,林婉兒性情不好,總是會說一些令人反感的話,卻也隻是頗有幾分令她讨厭罷了,但是現在作爲一個棋子,被她的父親和皇帝聯手推出去,的确是很可憐。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時,葉銘庭忽然将她猛地一下往懷中一攬,白羽岚一個猝不及防,随後跌入了他的懷抱,有幾分怔愣,後者靠在她的耳邊,低沉着聲音,輕聲道:“夫人這段時日受委屈了,但是我想,夫人可能還得再僞裝一段時日。”
否則,隻會半途而廢,那麽之前所做的,也就前功盡棄了。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見他越發激烈的心跳聲,心中有一塊塊地方,忽然一軟,罷了,她隻要知道,這個人,不是在騙她,是真誠地想要同她解釋,是真正地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就好。
别的什麽,她似乎也沒有那個必要去和他再多生出些矛盾。
宴會上,林婉兒看着高台上已經空掉的位子,心中憤懑,一個男人走到她身側,帶着幾分揶揄的笑,道:“怎麽?看到了現實了?即便是你現在已經進入宮中,封了個貴妃,但是,你依舊還是原來那個不起眼的林府落魄的千金罷了。”
林婉兒猛地一怔,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會知道這件事,他如何會知道?
她這次不再漠視,猛地一下轉頭去看此人,竟發覺是李南安,他一個被皇帝一直視作敵人的王爺,現在來她面前瞎晃什麽?
“似乎你對我很有意見?”李南安嗤了一聲,道:“不過麽,你和我也很相似,所以我很可憐你,林婉兒。”
“從前就是家中最不受寵的小姐,是一個洗腳丫鬟所生,可惜你母親倒是争氣,嫡母沒有女兒,你親生母親死的早,将十歲的你就交給了嫡母,自此過上了金尊玉貴的日子。”李南安不緊不慢地笑着說道。
他一邊說着,一邊徐徐走到林婉兒跟前,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透過她看着什麽别的人。
“你怎麽知道?”林婉兒心中一驚,怒斥道:“我現在就是嫡女,你說的那些,也不知道是在哪裏得到的消息。”
“這京城中,恐怕也沒幾個人不知吧?隻是震懾于林丞相對其原配的尊重和喜愛,這才讓你鑽了空子,不過是個婢女而已,又談得上什麽多尊貴呢,聽說,你之前甚至和母豬搶食啊,啧啧,看起來,比我童年過得凄慘多了。”
聽到這番話,林婉兒越發坐不住,甚至心中萌生出殺意。
“你現在入了宮,也就是皇帝的人了,日後你的母親護不住你了,你的父親自然以自己的目的和仕途爲上,你就是一個棄子。”李南安俯身下去,呵了一聲。
林婉兒捏緊了拳頭,心中恨意十足。
若非是皇後現在在阻她的路,她怎麽會變成這樣在别人心中都如此低賤的樣子?父親也不會将她當做一個棄子!她對于家族而言,就是一個有用之人!
宴會之後,幾個時辰紛紛回國,應白羽岚的要求,葉銘庭在他們身側安排了保護他們的人,并且在暗中還派了一部分人監視,謹防不測。
不過相對而言做的比較好的地方,就是整治李南安的那支不知在何處的軍隊了。
她有幾分頭疼,這個人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況且她現在也不知道他是在打着什麽算盤,他沒提什麽奇怪的要求,竟然隻是在她這裏要一本古籍。
她手裏頭的古籍不少,雖然自己沒什麽收藏此物的癖好,但是有不少的商人在送禮的時候,往往也會捎帶着些,以及在四海八方搜羅到的奇珍異寶,管它還是不是古籍,隻要是稀罕物就成。
不過這一本古籍很是奇怪,并非是記載的這個徽朝,而是一個神秘的組織,據說是個神話故事,她最開始便知道,這和之前瓊名逃走的那座島上的記載,很像,她心中一直懷疑這二者會不會有關聯。
所以遲遲不能做出決定。
早在李南安提出要求的時候,她就已經吩咐人将書帶了回來,觀摩了一遍。
“去給南安王遞個消息。”白羽岚将手中一封信轉交給玲珑,道:“他看了之後,自會有定奪。”
“是。”
白羽岚在宮中嗑着瓜子兒,看着話本子,從天還十分亮堂的時候,等到了天稍稍露黃,沒有等到南安王和玲珑出現,反倒是等到一個不速之客。
因爲殿前的人,幾乎不被允許進入内苑,而玲珑作爲一個守着殿前和後院通道的人,已經去送信去了。
這林婉兒竟然就這麽大搖大擺地站在了她面前,讓白羽岚臉色有些難看。
“妹妹是來拜見姐姐的,這麽多天了,都沒有來看過姐姐,屬實是妹妹的錯。”林婉兒給她福身道。
白羽岚揉了揉額角,看着她明媚的面容,道:“本宮說過,不需要你前來特意給我叩拜奉茶,在我這裏,沒這種規矩,我也不喜歡接人待客。”
她這般赤裸裸的話,林婉兒卻像是沒有聽到似的,依舊自顧自地在一邊的椅子上緩緩落座,道:“爲何?姐姐似乎很是不喜歡妹妹,但是妹妹卻是真心想要與姐姐交好的。”
白羽岚蹙眉,心中屬實被她這番言論給惡心到了。
“不必在我跟前說什麽姐姐妹妹的,我不吃這一套。”
林婉兒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随後依舊保持着盡量溫柔的模樣,道:“可是妹妹與姐姐在這宮中,總是要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難道姐姐就打算一直和妹妹這麽相處下去麽?”
說着說着,她甚至一番很委屈的樣子。
白羽岚擡眼一瞧,很是有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坐直了身子,諷刺道:“我可不是什麽會心軟的男人,在我面前使苦肉計可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