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她一雙青蔥白玉般的手心中,握着一個很小的東西,被血染得紅了,紅的發黑,或許是因爲之前他們将婉柔的屍體擡出來的時候,婉柔的死狀還有些慘烈,那個時候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擡出來的時候,便沒有人會去注意她的手指爲何是卷曲握着的。
“拿過來,給我瞧瞧。”白羽岚吩咐道。
那小厮一邊送來,一邊揉捏了一番那黑色的東西,難免沉默。
這黑色的東西,分明就是一塊被揉皺了的,看不出形狀的絹帕,上面沾染着厚重的鮮血,寫成了一封書信。
她冷冷地掃了一眼前面還低垂着頭的劉安,不由歎氣。
她将那發紅發黑的絹帕輕輕打開,鮮血幾乎快要将這本就脆弱的絹給弄破。
這絹上僅有短短幾句話,言談之中,似乎還有提及她。
白羽岚掃了一眼,大緻明白信的意思。
她約莫是覺得,自己可能也沒辦法見到劉安的最後一面,若是留下什麽他物,當也有葉銘庭的人前來搜尋和檢查,她索性選擇給白羽岚留下一道訊息,好讓她能夠看在情義上,也能告知劉安。
其上大緻與當初她告訴她的内容無異,真情切意地讓她将此信交給劉安,并訴說自己并非是故意隐瞞于他的真相。
言辭之間,倒是能見真情。
“這是她留給你的。”白羽岚蹙眉道:“沒想到,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倒是用手指沾了血,在這絹帕上寫下這如斯情誼,當真是叫人唏噓。”
劉安接過這絹帕,雖然隻是掃了一眼這方絲帕,便覺得心中格外不是滋味,且不說别的,單說這絲帕上的字迹,全部是鮮血凝結在上面,讓人看着瘆得慌。
他幾乎是一閉上眼睛,都仿佛能夠看到婉柔是在以怎樣的姿态,去寫下了這麽長的一封血書。
“想必婉柔即便是在臨死之前,也是不曾怪過你的,她曾經與我說過,便是認識你,就覺得是自己莫大的幸運。”白羽岚歎息一聲,道:“我想,雖然這對劉夫人多有不公,可對婉柔,也如是。”
劉安沉默着,并未多言,這血迹書寫的書信裏,一字一句都紮在他的心口,句句都紮在他的胸口上。
望白夫人可告知郎君,隻一句,他待我之時,妾心本就是皎皎如明月,絕無二心,無論他信或否,妾身隻覺得問心無愧,無他耳。
她也并未再用多餘的字眼,去修飾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忠心,隻是這麽一兩句,卻叫人覺得心中苦澀難堪。
“白夫人見過婉柔的最後一面,她可有說過什麽?”劉安細問道。
“她并沒有說什麽别的話,要真說是有的話,也隻不過是将你與她之前相遇和認識的過程,告知了我罷了,别的,便不剩下什麽了。”白羽岚歎氣道。
她走之前,原來也覺得自己不會再遇見他了,所以索性什麽話都沒留下,徒留現在劉安一人,隻覺得心痛不已。
白羽岚離開的時候,仍舊看見劉安就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個石階上,什麽話也沒說,十分沉默,隻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方絹帕,像是在走神。
她緩緩地歎息一聲,也不知是爲誰。
“夫人何故歎息?”葉銘庭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忽然出現在她的身後,緩聲道:“夫人是爲了他們二人的感情感到可惜?”
白羽岚搖搖頭,道:“劉安本有原配,且與原配之間,情根深種,縱使出現過其他的人橫亘其間,終究也不會是最後的歸屬。”
她與葉銘庭緩緩走遠,這才與他道:“他或許因爲婉柔的死而深感愧疚不安,但是我想,他的感情卻并未達到他所想像的那麽高的一個高度。”
白羽岚笑了一聲:“否則,婉柔最開始出事的時候,他便不會如此冷酷絕情,是半分情面也不留了。”
葉銘庭笑了一聲,道:“夫人見解,的确是很懂女人心。”
白羽岚淡淡地笑開了,并未反駁。
“使臣所說,有你的四十九騎前來此地,這麽龐大的一支隊伍,難道就不會很容易被發現?”白羽岚擡眼看他,頓住了腳步。
她雖說是這麽輕飄飄地一掃,卻讓葉銘庭覺得有幾分壓力。
“夫人聰慧如斯,自然能夠猜到是怎麽回事。”
葉銘庭的四十九騎,其實那隻是融合在一起的時候,才叫那個名字,但是他們大多數時候,甚至還可以分開,他們能夠分開作戰,倘若是現在的這種情況,自然是會分散開前行,等到臨近目标點的時候,再進行集會。
看着白羽岚頗有幾分錯愕的神情,葉銘庭無奈地笑着道:“我這四十九騎是可以分開單獨作戰的,他們會根據我的指示,分爲不同的方法會面,夫人不必去懷疑那個使臣有什麽問題。”
“那日偷放火藥的人,你現在抓住了麽?”白羽岚忽地又問了葉銘庭一聲,眉眼之間,還掩蓋着淡淡的憂慮。
“畢竟這件事茲事體大,如若不能夠妥善處理,想必到時候容易釀成大錯。”白羽岚以頗有些嚴肅沉重的口吻同他講述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夫人。”葉銘庭笑着道,伸手去攬白羽岚的肩膀,道:“夫人總是這樣操心爲夫的事情,辦事哪一日,爲夫什麽都不必管,想必這些事情,仍舊是被料理的妥妥當當。”
他這麽一副嬉笑着回答的方式,讓白羽岚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你可不要給我打岔,雖然我知道你是個精明的人,但是這種事情上,難保你不會有出錯的地方,你可不要覺得我唠叨。”
秦羽隔得很遠,就看見了這兩人在梨花樹下打鬧的場景,他沉默了許久,旋即還是上前,同白羽岚道:“可否讓白夫人借一步說話?”
葉銘庭倒是渾然不在意,他向來是不喜歡幹涉關于白羽岚的各項事情,所以若是要論這種請求,隻要看白羽岚的态度就好。
他擡了擡下颌,沖白羽岚道:“看夫人自己的選擇了。”
白羽岚深深地瞧了瞧秦羽,沉默一瞬,這才道:“那便去吧。”
說罷,臨走之前還要同葉銘庭交待幾句:“我去去就回。”
這倆人如膠似漆的模樣,讓秦羽頓覺心中又難受了幾分。
等到秦羽帶着白羽岚已經離開了葉銘庭的視線之後,白羽岚這才停下腳步,蹙眉道:“是不是關于母親的事?母親現在是跟着誰一派的?她現在這是要開始對付葉銘庭了嗎?”
從最開始葉銘庭在看見那弓箭之後,對她态度的改變,她就應該察覺出來這種變化,可惜那個時候,她卻并不能夠想象,一直都很是支持自己的母親,怎麽會變得突然倒戈,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你說的不錯,教主大人的确是有意與葉銘庭對抗,但這似乎隻是她的緩兵之計,至于大人究竟似乎想要做什麽,我想,我現在并沒有摸清楚,所以不能回答你。”
秦羽的答案倒是也在情理之中,白羽岚沒什麽理由可以去指責他的不是。
她緩緩地歎息了一聲,道:“還請你轉告母親,讓她不要與葉銘庭爲敵,因爲我會站在他這一邊。”
秦羽忽然有一瞬間出離的憤怒,道:“那是你的母親!難道你竟然要爲了這麽一個男人,就去背叛自己的母親麽?”
即便是秦羽這般憤怒的反駁聲,白羽岚卻是絲毫不爲其所動搖,她緩聲道:“我并非是背叛母親,而是我覺得,我根本就看不清楚她想要做什麽,上次的火藥,是她的人放下的麽?”
葉銘庭再未對她提起來過,那火藥究竟是怎麽來的,也沒有提起來過,他查到過的任何關于這件事的蛛絲馬迹。
而就在這個火藥事件當天,他們幾人被行刺後,葉銘庭抓住的那幾個小刺客的弓箭,讓葉銘庭那日就像是變了個性情,在此之前,他從未用過那樣的神情來看她。
“你知道,那是什麽人?”白羽岚蹙眉問道:“是不是?是我們美人煞的人?”
所以他那日才會對她一言不發,甚至到現在爲止,她都不曉得任何的一個細節。
“你糊塗了,你怎麽不仔細地去想想看,後來葉銘庭是如何将你放在一邊的,他甚至還在當天去見了另外一個女人!他與那個女人行事親密,難道你就過了一日,你就忘得一幹二淨?”秦羽越是這麽一說,他的語氣也不由自主地發生了變化。
他的手放在身體兩側,甚至是想要用手去搖晃她,将她給搖醒!
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白羽岚再回頭。
他們都說是他執迷不悟,但是他覺得,執迷不悟的人,應該是白羽岚,在面對這樣的一個窘況之後,她竟然還選擇站在那個人身邊,他當真是難以理解。
白羽岚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想,我沒辦法去面對一個這樣的你,秦羽。”
她擡眼看他,眸色深深,道:“你變得不像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