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銘庭搖搖頭,還是拒絕了祁連煜的提議,道:“我的弟兄們現在不知生死,尚有朝内之事亟需解決,我不能夠爲他們多做停留,但與此同時,我也不能夠就這樣放任他們不管!”
然而,白羽岚終究是跟着他受了太多的苦,本該是能夠過着平淡一生的她,卻因此而多了這麽多的刺殺,以及差點失去親人的一次又一次的惶恐,這些,都讓他格外愧疚。
他不希望再一次看見她面對這樣痛苦的事情。
“我會平安回來的,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夠帶她好好地回到徽朝。”他的聲音格外鄭重,像是,在托孤似的,讓她心裏産生一股很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不!”白羽岚剛反抗了一聲,肩頸處就猛地被人一刀劈了下去,臨昏睡之前,她還不由想到,這個男人可真是夠狠心的,下手竟然能夠這麽狠,一記手刀直接劈下去了。
下一次,她一定不會那麽輕易地就原諒他!竟然撇開所有人,又自己一個人去犯險!
白羽岚軟軟地倒在葉銘庭的臂彎之中,臉上還保留着之前愠怒的表情,讓祁連煜心頭有幾分唏噓。
其實白羽岚的警惕心遠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強,隻是在她親近又那般信任的人身上,她算得上是毫無防備,什麽都沒有注意到,自然而然的,就被葉銘庭這麽輕易地就得逞了。
如果換做是他,恐怕就沒這麽容易了。
“我希望,你能夠好好照顧她幾天,如果這幾天我不能回來,那你就将她送回徽朝,會有人保護她的。”葉銘庭這還是頭一次在和他的一個戰場上的敵人,一個感情上的情敵托付自己的愛人,說來,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一想到自己的責任,便覺得義無反顧。
“我會的。”祁連煜被葉銘庭現在的抉擇給震驚了一下,他遠遠沒有想到,這個他嫉恨了這麽多年的男人,竟然會是一個這般重情重義的人,如果這放在以前,想必他會嗤之以鼻,但是放到現在,他卻覺得心頭久久不能夠平靜。
難怪他那麽多的下屬如此忠心,甚至願意爲他死也毫無怨言。
“畢竟,隻有白夫人才知道如何解我身上的毒呢。”他像是自嘲似的笑笑,補充道。
葉銘庭莞爾,和他握了一下手。
眼見着葉銘庭就要離開,聶青和抓住他的手臂,沉聲道:“讓我一同去吧,多個人多個照應,之前也是我做的記号似乎沒有效果,要不然也不用你現在以身犯險了。”
明知不可爲,卻還是要義無反顧。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這還是頭一次葉銘庭這麽誠懇地誇贊聶青和,而不是在和他鬥嘴揶揄。
“你現在身上有重傷,如果你要是落網了,不止是那十幾個弟兄們的不幸,而是一整個王朝的不幸!”聶青和眼睛裏閃爍着堅定的光,道:“你現在不是一個将領,不是一個侯爺,不是一個愛人,你是一個國家的皇帝!你要守護一個國家的未來!”
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很明顯震住了葉銘庭。
然而他還是将聶青和的手給扯開了,沉聲道:“如果我連這些出生入死過的弟兄們都沒法保護,那我又有什麽資格去守護那些百姓!況且,我已經發現過那些記号,的确是有效果的,我的親衛們,都沒有死。”
頓了頓,他長歎一口氣,道:“我允許你,可以跟在我身後,一起去。”
他深深地看向懷裏的人,聲音都溫柔了幾個度,道:“至于她,我相信,祁連公子一定不會讓她有難的。”
“畢竟,她掌握着我的命呢。”祁連煜難得真心實意地笑了一聲,道:“你們走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一青一白兩道身影,飛快地離開了山林,祁連煜站在原地看了那兩人很久,這才将白羽岚抱回了侍從們搭好的帳篷中。
帳篷外面升起了篝火,防止狼群襲擊,他們難得可惜歇息一晚,祁連煜自然而然地沒有去幹擾他們的盡興聊天。
不過一會兒,就有人在帳篷外喚了他一聲,得到允許之後,撩開了帳篷進來。
這個人,正是現在祁連煜身邊的一位僚機,自今晚的事情之後,他對葉銘庭的看法也改變了很多。
從前因爲他是北疆的敵人,自然而然會帶有一點偏見,但是現在看來,如果抛開那些,他應該會是一個很好的君主。
“少主,屬下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那位僚機遞給祁連煜一壺酒,看了一眼躺在軟墊上的白羽岚,深深道:“少主早就脫離了北疆王朝,卻又想在這三分天下的大勢之中分一杯羹,敢問少主,如若星辰閣的子民自發成立一個國家,可還能抵得過這三分勢力?”
“自然是不能。”祁連煜抿唇道:“如今星辰閣縱然是再有權勢和金錢,但是論比任何一個組織都可,卻無法抵抗一個國家的一擊。”
那個國家機器,也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建成的,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甚至還有些别的因素。
“那少主就隻能選擇一位明主。”僚機的目光裏透露出一分光芒,道:“少主并非純粹的北疆人士,自祁連家族慘遭剝削之後,又與北疆王庭不甚愉快,少主爲何不在這個時候,脫離北疆,成就自己的一番霸業!”
說到最後,這位僚機吞了一口酒,顯然十分興奮,他所說的皆是肺腑之言,如今北疆王庭勢弱,還摻雜着不少徽朝皇帝的眼線,以星辰閣的财力支撐,央國曾經是最大的一個國家,本應是走的最好最快的那一個,但是卻敗在内部政治。
令羽氏上台之後,所做的一切,皆不像是一個能夠施展宏圖霸業的帝王,盡管他在民間呼聲很高,做事也足夠心狠手辣,但是這個男人卻不适合在亂世之中征平天下。
而眼下這個徽朝的帝王,除卻他們曾經是仇敵的身份,幾乎是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挑剔。
他就像是一個天生的帝王将相,爲國家和百姓而生,心系百姓,重視自己的左膀右臂,寬容大度,不存在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這樣一個人,他完全有理由可以相信,在若幹年後,他可以将整個九州都收複,将另外兩個國家都平在他一人的統轄之下。
其實,就算是這位僚機不說,祁連煜方才也有些動容,就拿之前的事情來說,葉銘庭曾經答應過他,要幫助他的一族人将瘟疫給治療好,便說到做到,就算是後來徽朝的事情緊急,他也仍舊在履行着自己的諾言。
而今晚上,他将白羽岚交付給他,又同聶青和前去尋找自己的下屬。
他不稱呼那些下屬爲臣,爲棋子,而是将他們看做自己的親人,以及朋友。
此舉,深深地震撼了他,他知道做一個統治者是有多麽的不容易,然而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還能夠做到如斯地步,不得不說,他的确是讓他佩服。
“我會好好考慮的。”祁連煜垂眸,淡淡道。
但是這少有的不拒絕,已經讓僚機能夠感受到他的心情,少主并不排斥這個決定。
祁連煜抓着之前僚機遞給他的一壺酒,啜了一口,很是凜冽,像是在草原上縱橫馳騁,搭弓射雕的時候。
“另外還有一件事,臣下還是想提醒少主一句,萬望少主不要迷失了本心,有些人有些事,如果不能夠得到,那還希望就此放手,因爲那樣對少主,對少主喜歡的人,都會好過,人這一生,不僅僅是隻有愛情,還有親情、友情、恩情。”
說着,在帳篷外篝火的映襯下,這位僚機的膽子可是從所未見的大,他沉聲道:“無論是哪一種感情,都是很重要的,但是友情和親情也可以陪伴人走過一生,勿要執念不成反成心魔。”
僚機的話,祁連煜如何不知道,他在他身邊已經待了許多年,看待他,就像是一個老者看自己的孩子,如今能夠頂着他發怒的後果,還要說這麽一番,想來是經過了慎重考慮。
畢竟,他從前對待那些議論自己私事的人,可是絲毫不會手軟。
“我知道了。”祁連煜看了一眼熟睡之中的白羽岚,頭腦之中從未像此刻般清晰。
“既然少主已經決定好了,那我就先退下了,希望少主也能夠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緒,屬下給少主一個安靜的思考的空間,希望明日裏看見的少主,能夠變得不一樣。”
說罷,他便不再停留在帳篷之中,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看着外面一片喧鬧的人影,祁連煜的嘴角泛起一抹笑,他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那時候父親也還沒死,自己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受到多少人的擁戴,每逢戰争,屢戰屢勝。
後來,他以爲自己是因爲愛上了這種戰場上拼殺的感覺,愛上了屢戰屢勝的感覺,沒想到,他一直追求的,不過是自己的兄弟和親人,能夠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縱然,他的那個父親如此嚴苛,卻也能在這樣的嚴苛之中,感受到微薄的愛。
他一直都在追求這些,卻從來不曾發現。
祁連煜看着沉睡之中的白羽岚,沉默了好久,随後緩緩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或許,我是時候也該放開心結了。”
畢竟,我不希望自己執念不成反成心魔,最後和你分道揚镳,你是我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心動過的人,讓我胸腔裏的那個人,也跟着你的喜怒哀樂而跳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