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緩步向她走來,目光還算是溫和,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在白羽岚對面坐了下來,道:“白夫人還是和從前一樣貌美,似乎歲月都沒在夫人的身上留下什麽痕迹。”
榮華倒是少見地竟然在誇贊她,這讓白羽岚都有幾分受寵若驚,要知道,榮華從來都是個驕傲,嚣張跋扈的性子,即便是後來愛上無名之後,有些許的改變,但這骨子裏的驕傲,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如今竟然還會這般誇贊她,不知爲何,本來應當是悅耳的話,白羽岚卻覺得是渾身都有些不舒服了。
“公主也一樣。”白羽岚讪讪笑道:“公主現在看起來,像是看開了一切,心淡如水一般也很是貌美。”
“我的心并不平靜,所以才來尋求夫人的開導,當我知道夫人這個故人回京的時候,一半是嫉妒與怨恨,一半是羨慕與平靜。”榮華淡淡地闡述着她自己的心路曆程,但是最後都化作一片虛無。
白羽岚莞爾一笑,倒也沒有接着榮華的話繼續說下去,反倒是挑眉有幾分興趣道:“倒是榮幸成爲公主想要排憂解難的對象。”
榮華像是不太滿意她現在的态度,撇嘴道:“白夫人你現在才是人生赢家,既然身邊又有侯爺支持,又備受寵愛,我這個名不副實的公主,現在不過是混出來這麽一個頭銜罷了,你這會兒說出的‘榮幸’兩字,還真是叫人倍感虛僞啊。”
白羽岚莞爾,也沒再順着她的話說,隻是繼續篩選着自己摘來的一籃子花,正挑選了一些出來,放進罐裏研磨,細細地碾着,也不帶怎麽搭理人的。
榮華見她這般模樣,也不管白羽岚究竟有沒有在聽,自個兒在那兒自顧自道:“想必夫人早已知道,皇帝并非是自然地老死,而是被人謀殺的吧?”
白羽岚輕輕碾着花朵的手微微頓了頓,但隻片刻,她眼簾微垂,絲毫看不出心中所想。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并非是什麽光鮮的事情,皇室之中,也隻有少數人知曉,其餘人即便是想不出來個所以然,也不會去觸及這種權力中心,随意揣測。
“想必,夫人定然也很想了解這件事,也順便爲侯爺洗脫冤屈?”榮華的聲音忽然拔高了一點,意味不明道。
如今在這京城之中,在宣布出皇帝駕崩的事情之後,這民間便出現了諸多揣測,因爲先皇還算是正當壯年,卻在這時候突然就直接駕崩了,任憑路上随便一個人,也不太會相信這個皇帝是自己自然老死的。
正是考慮到這件事,民間多的是在揣測是否是葉銘庭将先皇殺害,并想着取而代之,畢竟先皇雖然不太讨喜,也沒做過什麽叫百姓之間都推崇的豐功偉績,但他畢竟還算是一個皇帝,若是這臣子背負上弑君之罪,無論這下一個上台的是哪個皇子,似乎葉銘庭的地位和聲望,都會被撼動。
白羽岚垂眸不作聲,片刻之後,還是開了口:“那公主究竟是在怎麽看?公主又是知道些什麽?想要告訴我些什麽呢?”
看榮華這幾經變幻的臉色,白羽岚都能在心中猜測上幾句,榮華和這件事的幹系指不定還有點深。思及此,白羽岚不由得嘴角勾了勾,有些需要了解的消息,即便是付出點代價,仍然是有價值的。
即便胸中如此作想,但白羽岚的手上還是沒停,仍舊在認認真真地研磨着這些鮮花花瓣,與此同時,還另外在一邊引流着水,開始将細碎的花瓣粉末,倒進器皿裏,顯得有幾分優哉遊哉的,似乎對這事兒也沒有那麽上心。
比起白羽岚,這會兒的榮華倒是顯得要比白羽岚還要緊張那麽幾分,她匆忙着,像是有些憋不住氣似的,道:“無名來京城了。”
無名?白羽岚甫一聽見這個名字,都已經快要忘得差不多了,誰曾想這會兒竟然又叫榮華提了出來,她尚且還記得榮華當初突然大變,似乎就是因爲這麽一個人,甚至爲此不惜與她道歉和好,在最後還和自己的父皇決裂了,并尋求了葉銘庭的幫助。
思及此,她總算是将一直低着頭做事的的腦袋擡起來了,望向榮華,道:“然後呢?”
她聲音平靜而毫無波瀾,榮華不知道眼前這個白羽岚還是否和從前一樣,但是她仍舊想抓住這最後一棵救命稻草。
“父皇要殺他,說他是前朝餘孽,如果不殺了他,日後他總會想着光複前朝,父皇很厭惡他從前的哥哥,先太子,先太子一派系的人,在父皇登基之後,幾乎沒有幾個善終了的。”榮華說話間,似乎已經帶了一點哭腔,叫人有些垂憐。
然而白羽岚卻依舊沒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也不去安慰她,更遑論說上那麽幾句貼心體己的話。
“也都怪我不好,在發現無名回京之後,我想盡辦法都想去見他,但是被父皇發現了,父皇告知我”說到這兒,榮華用眼神示意白羽岚,将這周圍的一群仆人紛紛叫退。
白羽岚擡手,吩咐道:“你們下去吧。”
然而綠意還是雷打不動地站在白羽岚身後,榮華看向綠意,白羽岚就有幾分不耐煩道:“自己人。”
榮華這般賣關子的情節,實在是不對她的胃口,所以白羽岚的這語氣,自然也是好不起來。
在發現老皇帝相對無名動手之後,榮華就率先做出了決定。
“在母妃不受寵之後,先帝變本加厲,對待我的時候,依舊十分苛刻,在京中,我一直不算是什麽受寵的公主了,母妃容顔衰老,後宮之中又湧入衆多年輕貌美的女子,這樣一來,父皇的心思就徹底沒有放在母妃身上,好在我憑借當初的一點點寵愛,稍稍和父皇走的近了一點。”榮華在一邊不緊不慢道。
白羽岚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本來正該到将花的碎渣子濾出來的步驟,但白羽岚卻直接停了步驟,轉過頭去,目光深深地看着榮華,将自己胸中猜想全盤托出:“莫非,是你謀害了先帝,就爲了區區一個男人?”
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說皇家無情,但在其後,榮華雖然失了她母妃的庇佑,但她還是在京中唯一一個有自己的公主府的公主,皇帝待她也不算薄,她怎麽就能這麽心安理得地直接謀害自己的親父皇?雖然白羽岚對這個先帝并無好感,但放在榮華身上來看,她仍舊覺着,她的做法實在是太過分了些。
“什麽叫做區區一個男人,對于我來說,無名并非是一個簡單的男人而已,他代表的還有很多東西。”榮華據理力争,但不過片刻,她就因爲心中的那份若隐若現的愧疚敗下陣來。
諸多皇子争皇位,都沒想過要謀害皇帝,反倒是這個他曾經甚爲疼愛的女兒,如此狠心地能夠下得了殺手。
見此,一時之間,白羽岚也說不上究竟是何感受,總之,有那麽幾分堵堵的。
“其實我早懷疑過你,隻不過推斷出來的一些人,還是将你給排除了,畢竟哪有這麽荒唐的理由。”
那個在皇帝的宮殿中出現過的香薰小爐子,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在大理寺卿那邊調查了許久,仍舊沒找出來這種在民間大量泛濫的手作香薰爐子究竟是何出處,這排查的範圍太大,但裏面的香,倒是少見,分明就是禦供的,分發去了好幾個妃子的宮中,甚至是一些皇子的府上也有,而裏面加的有一味香,更是少見,直接将調查範圍縮短到幾位皇子與公主之間。
“你怎麽會想到來和我說,你做出這種弑君大事,侯爺可不能夠背上這樣的罪名。”
“我并非想讓夫人幫助我洗刷罪名,我的作案手法算不上多麽聰明,甚至是有些拙劣,隻不過若是有人真心想要調查出父皇的死因,進展應該更加地早,但是現在都沒個音信,隻能說,他們其實都并不怎麽關心父皇如何,他又究竟是不是被人謀害的,他們隻關心一件事,那就是這個位子後面究竟是由誰來坐。”
榮華的話,一字一句充滿了對自己的兄弟姊妹的不屑:“若說真有一人還對父皇有那麽幾分好,估計也隻有八皇子了,但是出了皇後和惠妃那麽一檔子事兒,惠妃這番模樣,想必也磨去了永元的耐心。”
她說的雖然很現實,但畢竟是事實,白羽岚也沒法找到一句話來反駁,就算是要反駁,這些話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不過她并不是很關心這個老皇帝的狀态,人都死了,遠沒有這活着的人有用處。
“你的目的是什麽?”白羽岚擡眼看她:“這麽大的一件事,你就這麽直接和我說了,難道不怕我直接去告發你麽?更何況,你做出的這件事,目前還是我的丈夫正在背黑鍋。”
“我需要你幫助我,我就可以将這件事全部攬下來,甚至是時間地點,作案工具,通通都可以給你交代清楚,但是我需要你幫助我。”榮華沒來由地忽然對她十分誠懇起來。